寒生露凝,北雁南飛。白露這天是陸擎洲登基後的第一次朝會,虛置數月的中正殿外群臣聚集。


    自從王氏之亂結束,陸擎洲的手段就溫和了不少,迅速安撫了虞朝上下餘下的各大世家,各地的躁動和幾場範圍不大的起義也被一一鎮壓,長安的血色陰霾也逐漸散去。


    新帝剛剛登基,一切尚未明朗,殿外的群臣將交流聲壓的極低,大多謹言慎行,生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同時,也少不了些想要藉機討好新貴的人。


    「趙小將軍果然年少有為,非池中之物,當年將軍在鴻鵠書院求學,有幸能與將軍有數麵之緣,實在是下官之幸啊!」


    趙澤風原本抱手站在柱前半闔著眼,聞言睜眼看了一眼麵前笑得諂媚的人,挑眉道:「喲,陳大人啊,數年不見,怎還是不上不下地著這一身綠袍。」


    「多年前參本將軍那一本,沒讓陳大人往前走上幾步?」


    「這……」聞言,陳大人瞬間汗如雨下,諾諾半天說不出話來。


    當年趙澤風落魄,彈劾的奏章多如牛毛,他的奏章並不起眼,不過跟隨眾人明哲保身罷了,沒想到趙澤風這都能記得。


    「滾,別在本將軍麵前晃蕩,礙眼。」


    「是,是,下官這就滾,這就滾……」


    陳大人連連抹汗,退到遠處,恨不得能縮到磚頭縫裏。


    這一出直接把周圍想要上前攀談的人嚇得縮到了兩丈開外,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別去惹他,聽說王家在荊州的祖墳都被夷為平地了,竟是有這般深仇大恨。」有人小聲道。


    「恣睢妄為……」


    而在另一邊,也有一人周圍兩丈之內空無一人,他一身緋色官袍,身姿挺拔,神色清冷。


    隻不過與趙澤風不同,這位是因為身份尷尬而無人問津。


    「這迴謝家算是完了,跟錯了主子,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先帝在時,不也就輝煌了數年而已。」


    「還是趙家慧眼識珠啊……」


    聽到身邊瑣瑣碎碎的議論,謝淳沒有半點表情,依舊是一副凜如冬雪的模樣。


    禦史中丞謝淳,文屬第一,身為謝家嫡子,定國公府世子,卻並不與世家為伍,反而投身陸擎元麾下,與諸多世家為敵。


    入仕以來憑一己之力重振自開國以來就一直虛置的禦史台,為陸擎元剷除了朝堂之上諸多碌碌無為的世家子弟,又數年主持完善尚且稚嫩的科舉,為虞朝朝堂增加了不少寒門庶族身影。是陸擎元的心腹之一。


    從前,這位定國公世子就惹得朝堂之上諸多不滿,如今陸擎洲登基,等著看他笑話的人車載鬥量。


    很快,鍾鼓聲響,百官收攏心思,列位站好,依次入了中正殿。


    鍾鼓響畢,趙磬才姍姍來遲,一旁的禮官一言不敢發,隻能看著他目不斜視,恍若沒有察覺到滿殿看來的視線地走到了最前列站定。


    等朝會的一切禮製結束,進入奏事環節後,殿內的氣氛冷凝如冰,陸擎洲坐在上首一言不發,群臣也無人出列奏事。


    明明已經入秋,殿內四角還放置了些降溫的冰塊,禮官卻覺得自己隻要沾上半顆火星子就能立刻被燒成灰燼。


    看著沉默的群臣,禮官咬咬牙,又高聲道了一句有事啟奏。


    「臣有事啟奏。」謝淳忽然出聲道。


    陸擎洲見謝淳出列,麵上略帶驚訝。


    「準。」


    「是。」謝淳應道,隨即泠如冰泉的聲音傾瀉而出。


    「臣十六入仕,為官近十載,一事無成,自覺有愧天恩,無顏立侍君上,今欲請辭歸鄉,望陛下恩準。」


    此言一出,滿座寂然。


    「世子殿下倒是打得好算盤,進則立於廟堂攪弄風雲,退欲東籬採菊植杖耘耔,謝氏數百年底蘊,應當足夠殿下逍遙一世吧?」趙澤風嗤笑一聲,忽然出聲道。


    趙澤風這話一出,眾臣心下齊齊一抖,這不就是明著嘲諷謝淳風光過了,眼見不對就想激流勇退是認慫嗎。


    「崇光。」


    「陛下見諒,末將初入京城,學不來那麽多規矩方圓。」趙澤風努了努嘴,一副嬌矜小輩的模樣。


    「行了,退迴去,沒讓你說話。」


    「是。」


    趙澤風退迴後,謝淳又繼續開口道:「另有一事,臣才疏德薄,定國公世子一位,亦請陛下收迴。」


    聽見這句話,陸擎洲微微合眼,目光如劍掃向謝淳。


    「你應知曉,謝家人丁稀薄,到你這輩,嫡出子孫便隻餘下你一人,若這世子之位你不要,數十年後定國公之位便要易姓。」


    虞朝爵位隻有嫡子能夠繼承,當今定國公隻有謝淳一個嫡子。雖說定國公還另有兩個嫡親兄弟,但這兩人,連同他們的嫡係子嗣都已亡故,定國公府如今已隻餘一脈。


    「臣意已決,家父亦無異議。」謝淳隻道。


    陸擎洲看著謝淳,沉默片刻道:「謝家助我朝開國,居功甚偉,若朕準了,著實令人寒心,謝卿既有意離京,那便外調吧,南郡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謝卿可好好休養些時日。」


    「……」謝淳靜立片刻,薄唇微啟卻沒出聲,最終還是謝恩歸列。歸列時,不遠處的趙澤風一聲低哼,似是嘲諷。


    謝淳的事告一段落,眾臣又沒了聲響,陸擎洲覺得時機已至,便掃視一圈出聲道:「鍾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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