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黨向來還有點氣節,但這次的事讓梁文正終於意識到陸黨的不擇手段本質上和謝黨無異,他們處理問題老練無情,隻考慮自身利益,醜態盡顯。


    朝廷大片大片的爛掉了。


    梁文正內心悲涼,他正為天下社稷擔心時,自己身上的麻煩也來了。


    陸黨像瘋狗,逮誰咬誰。


    他們上書舉報梁文正在榮慶帝的某位孩子夭折時,不但不傷心,還在那時寫詩慶祝,喜悅之意溢於言表。榮慶帝少子,在兒女問題方麵分外敏感,有人在他耳邊這麽一吹風,他即刻大發雷霆。


    一池水本就不平靜,這下被攪得更渾了。


    鄒清許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當初梁文正重返朝堂的時候,他隱隱預感會有這麽一天,但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第32章 [vip] 恩師(二)


    梁文正的事說大不大, 說小不小,全看怎麽理解,他寫的詩文字裏行間興高采烈, 是因為求雨成功,那年遇到大旱,千裏災黃,百姓們苦不堪言,他們能否吃上飯全靠老天爺心情, 梁文正潛心求雨,終於天降甘霖。


    可惜日子不湊巧, 剛好遇上皇子夭折的日子。


    梁文正本意是為了慶祝求雨成功,與皇子沒有任何關係,再者說, 他寫詩的時候並不知道皇子夭折,隻是恰巧這篇詩文被保留下來,後麵才知道與皇子不幸夭折的日子是同一天。


    梁文正不斷上書為自己辯解,聲稱有人汙衊, 然而榮慶帝勃然大怒,根本不聽他的解釋。


    榮慶帝對梁文正的不滿由來已久,他以為自己復用梁文正,梁文正最起碼應該懂得知恩圖報,但實際上, 梁文正絲毫不知分寸, 依舊成天和他對著幹, 榮慶帝感覺自己的付出絲毫沒有收穫, 反而讓自己徒增不少煩憂。


    他早想讓梁文正下台,或早或晚, 這次的事不過是加速了這一進程。


    起初榮慶帝雖然不喜歡梁文正,但並不懷疑梁文正的忠心,這次的事卻讓他開始懷疑梁文正的忠心。


    梁文正平日裏得罪了太多人,消息傳出來之後,想報復他的人成群結隊在榮慶帝耳旁吹風,以至於讓榮慶帝對梁文正的印象更加惡化。


    榮慶帝一度生出殺心。


    一件東西哪怕是白的,說它是黑色的人多了,會讓人真的以為它是黑的。


    所有為梁文正上書的人都被榮慶帝拒絕接見,言辭激烈的清流甚至被他認定為梁文正的同黨,梁文正還沒有被處置,同黨先被處置了,直接被降職停職。


    朝中一片血雨腥風,一時間人心惶惶,眾人紛紛求自保,不再敢為梁文正上疏申辯。


    梁君宗四處奔走,收效甚微。


    鄒清許先去求了泰王,泰王坐在書齋裏,顯得左右為難。


    天兒越來越熱了,泰王換上輕薄的衣物,上好的綢緞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直晃鄒清許的眼睛,泰王說:「父皇現在正在氣頭上,無論是誰前去求情都不討好,反而會加重父皇的怒氣,不如先靜觀其變,觀察一段時間,等父皇怒氣消了些,再做打算。我想想辦法,看有沒有人願意出麵。」


    鄒清許看著坐在光影裏的泰王,忽然發覺自己的冒失。


    人總是病急之下亂投醫,直到這一刻,鄒清許才發覺此事敏感,泰王不能輕易出麵。


    事關另一位皇子,泰王在這件事中,最好不要說話。


    鄒清許忙行禮道:「請王爺恕罪,這次是我考慮不周,為了救老師,我急火攻心,考慮欠妥。」


    泰王起身扶他:「你重情重義,沒有任何錯。」


    鄒清許抬頭那一刻,看到泰王眼裏晶亮的光,像深邃的琥珀。


    從古至今,人們對恩師總是有別樣的情懷,在不計其數的歌頌中,甚至有人將他們與父親相提並論。


    泰王理解鄒清許,也懂他的難處,隻是,人在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


    鄒清許離開泰王府後,事已至此,隻剩最後一個地方,他還能去搏一搏。


    鄒清許在沈府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於走了進去。


    沈時釗對他的來訪不意外,他在院子裏給花澆水時,剛好聽到家僕來報,鄒清許來了。


    沈時釗放下水壺,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鄒清許後,開門見山地說:「你應該知道,這次我幫不了你。」


    鄒清許一怔,他站在簷下,似乎詫異,又似乎早已料到,他放緩神色,「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五月天暖,外麵微風習習,帶一點若有若無的涼意,愜意得很,鄒清許進入他熟悉的廳堂,坐下來後對沈時釗說:「我知道現在的形勢,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你是我,現在會怎麽辦?」


    沈時釗聽聞,有些詫異,鄒清許求他不成,竟問他取經。


    可眼下的形勢實在黑暗,極不明朗。


    沈時釗側耳傾聽,一雙漂亮的眼睛在茶湯升起的霧氣中朦朧不清,他喝了一口茶:「說實話,皇上動了大怒,現在連我義父也幫不了你,當然,他不會趟這趟渾水。」


    窗外忽然湧來一陣風,沈時釗剛提及謝止鬆,長煜在門外稟報:「謝大人來了。」


    鄒清許嚇了一跳。


    鄒清許如臨大敵,他還沒有在私下的場合中見過謝止鬆,他輕聲問沈時釗:「他怎麽會來?」


    沈時釗看上去也有些不自然,他說:「我也沒有想過他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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