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陳錯想起為他打架,又到醫院看他,還請他吃飯的蘇橙,聲線都在微微顫抖,夾雜著細碎的哽咽。


    「你根本不知道,橙哥多麽仗義,多麽珍惜他的每一個朋友。」


    「是你,將橙哥越推越遠的。」


    江霽深安靜地聽完陳錯的話,頭一次,覺得迷茫無措,他就像墜入迷霧森林,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陳錯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想起那年夕陽西下的小巷子,漂亮可愛的小橙子,侷促地跟在他身後,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眸瞅著他,超大聲地說要當他的跟班。


    他心軟得一塌糊塗,同意了。


    接著,蘇橙就成為他的小尾巴。


    曾經的愛哭鬼,長成了可愛鬼。


    曾經被欺負不敢還手的小橙子,現在不必尋求他的庇護,就能輕鬆撂翻一群人。


    曾經乖巧赤誠的小跟班,現在為了無關緊要的野男人,不僅對他陰奉陽違,而且還殘忍地棄他而去。


    憑什麽!


    可是,連江霽深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條小尾巴與他融為一體,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如今他親手斬斷這條小尾巴,竟然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心髒起先是小針紮過一般細細密密的疼,後麵就像被小刀淩遲、又攪和得稀巴爛的痛。


    江霽深覺得胸口沉悶得難受,連唿吸都感覺到痛。


    所以,是他錯了嗎?


    人去樓空,江霽深落寞地站在碎玻璃中,忽明忽暗的燈光閃爍,照亮他孑然一身。


    ......


    池予白一直都被蘇橙拽著往前走,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成拳,玻璃碎片更深地紮進肉裏,鮮血流得更洶湧了。


    就是要痛得更徹底,他才能按捺住將蘇橙擁入懷抱的衝動。


    蘇橙走得又快又急,帶著他快速穿過擁擠的車流,往醫院的方向走。


    現在還是堵車,夏季炎熱的風拂麵而過,將剛流過淚的眼睛吹得發燙刺痛,池予白突然停下腳步,任由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通紅的一雙眼。


    蘇橙也停下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橙哥,不要為我掉眼淚。」池予白柔聲說道,手指安撫性地撓了撓蘇橙的手掌心。


    蘇橙的肩膀微微顫抖,他轉過身,濡濕的碎發下,眼中積蓄起一層霧氣,又迅速凝結成淚水,他的眼睛紅彤彤的,像小兔子一樣。


    明明受欺負的是他,蘇橙卻哭得比他還傷心。


    池予白抬起手想替他揩眼淚,手伸到半空中,艷麗的血珠子一串串滴落,他才驚覺這隻手紮滿了碎玻璃,又匆匆地縮迴來。


    手腕卻被蘇橙一把扣住,又被強行翻轉過來。


    猙獰可怖的傷口撞進蘇橙的眼中,他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下來,砸進池予白的掌心中。


    淚水與血水混合在一起,從指縫間淌下,池予白垂眸,定定地看著蘇橙的發旋,心裏湧上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


    「煩死了,醫院怎麽那麽遠,好像走很遠都到不了。」蘇橙氣急敗壞地低吼。


    池予白輕聲笑:「沒關係,你幫我取出來吧,我不怕疼。」


    「騙人,怎麽可能不痛,你都流了好多血!」蘇橙猛地抬起頭,紅著眼兇巴巴地瞪著他。


    池予白微微一怔,其實,他沒有說謊,他真得不怕痛。


    因為,已經習慣了。


    「走,我幫你拔出來。」蘇橙又拽起池予白的手腕,走到一盞明亮的路燈下,那裏恰好有一個垃圾桶。


    蘇橙率先盤腿坐下來,池予白溫柔地看著他,也跟著席地而坐。


    蘇橙的腦袋湊近池予白的右手,開始小心翼翼地挑刺。


    很多細小的碎玻璃嵌入深處,蘇橙急得滿頭大汗,卻又無可奈何:「怎麽辦啊!」


    他無助地抬起頭,就對上池予白含笑的桃花眼,裏麵波光瀲灩,艷色無雙。


    蘇橙沒由來一陣火氣,急得又快哭出來:「你這傢夥,怎麽一點都不擔心!要是這隻手廢了,就再也寫不了作業!拿不了筷子!打不了球了!」


    沉默片刻,池予白忍不住說:「我是左撇子。」


    他伸手摸了摸蘇橙的頭,歪著頭笑得一臉狡黠,「我可以繼續寫作業、拿筷子、打球哦。」


    「你煩死了!我在跟你開玩笑嘛!」蘇橙氣唿唿地擰了一把他勁瘦的腰,臉頰氣得通紅,眼睛都快冒火了!


    池予白眼中笑意瀰漫,忽然,他神色一凝。


    因為,他看見自己的血,染紅了蘇橙的手指、襯衫下擺。


    沒由來心裏一陣抽痛,明明那麽幹淨,卻被他骯髒的血玷汙了。


    池予白有些神經質地捉起蘇橙的手,執著地想擦去上麵的血跡,但他忘記了,自己手掌心的血還在流個不停。


    這樣,隻會越擦越多。


    「你幹嘛!」蘇橙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池予白的力氣跟鐵鉗一樣,他根本掙脫不了。


    「好髒,好髒......」池予白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的迴憶,瞳孔微微渙散,眼神有些陰暗偏執。


    蘇橙心亂如麻,脊背莫名發涼。他不得已抬起手,僵硬地拍拍池予白的後背,下巴也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誘哄:「好啦,一點都不髒,我又沒有潔癖。」


    池予白如夢初醒,身軀一僵,臉色極其難看。但蘇橙再次看向他時,他已經將神色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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