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仇人,」青年聞言,看著眼前神情似乎有些發怔的人,驀地揚起個頗有深意的笑,「那便由屬下替您去解決了他,殿下心善,自己不忍動手,該不會攔著屬下替殿下分憂吧。」


    秋沂城依然無所觸動站在原地,任憑下屬哼著小曲從身側擦肩而過。察覺對方即將踏入林間陰影,這才緩慢轉過身,抬手屈指成爪,眼底一片寒涼:「孤讓你走了嗎?」


    「呃!」


    江邑雙目瞪圓,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強大氣勁死死掐在頸間,緩緩被淩空托起。四肢本能地瘋狂掙紮舞動,可惜在神引逆訣的鎖脈下皆是徒勞,運功仿若石沉大海,除卻加速血脈逆流毫無作用。眨眼間目眥欲裂,七竅泵血,渾身青筋暴起,整個人瞬息膨脹開來。


    「啊!!」


    秋沂城漠然抬頭,看著眼前滿臉是血因痛苦扭曲至極的麵孔,緩緩加劇掌下內力。


    「殿...殿下...夠了...」


    眼見江邑即將命喪黃泉,另一名下屬慌張伏倒在地,隻是求情聲低若蚊蠅,更別說衝上去阻止。他們跟在人身邊數年,幾乎稱得上頭一迴見人真正動了殺心的模樣。


    耳邊痛苦的喊叫仍未停止,不多時逐漸低了下去,很快徹底歸於安靜。


    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響,獨屬於人溫和的聲線再次響起,語氣平淡柔緩,仍是讓跪在地上的人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不許動他,違令者,殺無赦。」


    任何人都沒資格幹預...他隻能留給他親手解決。


    「是...是...」


    良久,下屬戰戰兢兢抬起頭來,夜色中已空無一人,隻餘歪倒在碎石堆上扭曲成一團不成人形的枯屍。


    -


    宣陰殿。


    夜深人靜,殿中暗淡無光,兩人一站一坐在黑暗中相對而立。


    劍鋒劃空而過,映照出持劍人臉上鷹紋麵具半點冷光,直直抵在玉椅上的人喉間劃出一道血痕:「喚我何事?」


    蕭玄霽不躲不避,懶懶散散向後倚著:「謝將軍,別來無恙。」


    長劍再進半分,謝沐風冷冷出聲:「沒空同你廢話。」


    蕭玄霽輕輕扯唇,不緊不慢握住鋒利白刃抵在心口位置:「謝將軍既然如此想弒君,何必畏畏縮縮,朕常年被囚於此又反抗不了,不如幹脆利落了結心願?」


    「反正,朕又不會因謝將軍一人的意氣行事而對早已因公殉國的謝家生出不滿。」


    「畢竟...謝家是謝家...你是你。隻是可惜了謝家滿門忠烈,忠君愛國,歪出了你這麽個有辱家風的異類。」


    謝沐風麵色冷然,聞言幾乎毫不猶豫將劍鋒刺進半分。隻是片刻後,驟然抽了迴來,冷冷道:「你笑什麽?」


    「當然是好笑...咳咳...」


    蕭玄霽笑容少見的燦爛,直勾勾盯著前方隱約的人形輪廓。若是殿中亮度再高些,便能發現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惡意。


    「既然不願敘舊,那便說正事吧,這次喚你來,是讓你替朕找一樣東西。」


    「說。」


    「符至榆一年前派出了他的十二近衛,如今應當已經到了潛北灘那塊,去派人追蹤他們。」


    「然後呢。」


    「將他們找到的東西,帶迴來給朕。」


    「究竟是什麽?」


    「如果說,朕也沒見過呢。」


    謝沐風:「蕭玄霽,你是臨死之際神誌不清了?本將軍可不是你的下屬。追蹤符至榆的人,源源不斷搭上軍中不知多少精銳隻為了替你尋一個不知所謂的東西?」


    蕭玄霽不緊不慢站起身,揚著唇在人身前站定,輕笑道:「隻要你將東西帶來,朕就告訴你當年的所有真相。為何謝家滿門戰死沙場,獨獨將你救了出來送來宮中苟且偷生。你暗中查了這麽多年,相信...什麽也沒查到吧。」


    「再之後,朕便如你所願,與國同殉。」


    「本將軍如何相信你不是幕後的主使者。」


    「不信?那你大可動手。」 蕭玄霽偏頭,露出個惡意的微笑,「時至今日都不動手,不就是確認了當年朕絕無機會謀害你們全家嗎?」


    「再者,謝家長輩費盡心思將你託付給他們效忠的君主,你偏要處心積慮殺了朕,九泉之下,你還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嗎?」


    「那是我的家事,與你無關。百年之後,我自會向他們請罪。」謝沐風退後半步冷冷道,「縱使叛國負君,你也必須死。不過殉國二字你也配?屆時浦陽城破,本將軍會堂堂正正的親手送你上路。」


    「好啊....」 蕭玄霽笑了聲,轉過身重新坐會椅上,「朕拭目以待。」


    「這麽說,謝將軍是答應了?」


    謝沐風冷哼一聲,幹脆利落轉身。


    「謝將軍,」蕭玄霽驀地悠悠開口,將人叫住,「難得來一趟,何必如此形色匆匆。你我君臣一場,敘敘舊又何妨。不知殷不負殷大人,待謝將軍如何?」


    「尚可。」


    「身為叛將,這些年在軍營過得如何?」


    「尚可。」


    「朕作為...」


    謝沐風頭也不迴,毫不猶豫持劍迴指:「蕭玄霽,再多問一句,就割了你的舌頭。」


    被人始終冷臉以待,蕭玄霽難得未生出怒意。隻定定看著人,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絲憐憫,隨即揚起一抹更為嘲諷的笑:「朕隻問最後一個問題,不知謝將軍對待背叛之人是何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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