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之抬眼看向謝元承,眼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現在大義在自己這邊,手上又有了圓圓送來的槍,他隻想把事情盡快處理完然後去見圓圓。


    他一言不發地舉起槍,眼神中全是漠然,手指輕輕扣動扳機。


    “砰——”


    這一道聲音就像是打開了開關一般,謝聿之身後,眾人也紛紛抬起了槍,不斷向謝元承射擊。


    一聲又一聲的槍響,仿若過年在夜空中炸響的煙花一般。


    隻不過煙花是為了慶祝新年的來臨,而槍響是為了迎接新的帝王。


    剛聽到槍響聲時,在場沒有不被嚇了一跳的。


    而等他們看到謝元承身前的人一個個倒下時,在場的氣息壓抑到了極致,所有人眼中全是震驚,全是懼怕,甚至都快忘了唿吸。


    靖王手裏拿的是何物?是新研製出的暗器嗎?為何威力如此之大?


    明明他們沒有看到箭支,那些人卻一個個倒下,每具屍體胸口都潺潺流著鮮血。


    這到底是為什麽?


    那些剛才在猶豫之下放下武器投降的人看著這一幕,額頭上的冷汗也不斷往外流,心底全是慶幸。


    還好自己投降了,還好自己沒有一條道走到黑。


    謝元承和許氏不知籌謀了多久,又花了多少時間積攢的人馬,僅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全都化作了屍體。


    最後,乾清宮門口隻剩下了謝元承一人。


    他看著滿地的屍體,又抬眼看了看不遠處的靖王,冷冷的月色灑在他臉上,一陣風吹過,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的人,就這麽死了?


    怎麽可能?


    這些都是訓練多年的精銳,怎麽會死得如此輕易?


    這一定是一場夢,對,肯定不是真的!


    想到這裏,謝元承甚至笑出了聲。


    沒錯,他從小到大可都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父皇從未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父皇也曾親口說過要把這萬裏江山交到自己手中。


    母妃雖沒有皇後之位,卻占盡了父皇的寵愛。


    皇位也一直是他的囊中之物。


    所以眼前的這一切肯定是他的噩夢。


    一定是這樣的。


    他抬眼看向靖王,也看到了他手中如天雷一般的暗器。


    他沒有動,也沒有絲毫掙紮,隨著耳邊突然傳來的“砰砰”聲響,隻感覺到眉心突然一痛,眼底閃過一抹解脫之色,隨後就沒了知覺。


    人人都說,在噩夢中死去,噩夢就會消散。


    他的噩夢終於要散了嗎?


    隱鱗衛首領聽到外邊動靜不對,早就帶著人趕了出來,但他並沒有摻和這兩個王爺中的生死之事。


    等一切結束後,他看到靖王走來。


    隱麟衛首領渾身繃緊,手緊緊握著刀。


    靖王和瑞王自相殘殺他不管,但靖王若想和瑞王一樣想對皇上動手,那隻能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


    即使他也看到了靖王手中那詭異暗器的威力,即使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抗過。


    但這是他的使命,也是隱麟衛的使命。


    誰知他都準備好麵對靖王的發難,對方卻隻是淡淡問了一句:“父皇可還安好?”


    隱麟衛首領皺著眉,搖了搖頭,隨後低聲道:“皇上情況不太好。”


    謝聿之頷首,把身上的武器交給墨一,走進了乾清宮。


    進來的第一看,就是看到縮在角落裏的幾位太醫,他和顏悅色地上前:“庶人謝元承已身死,危險也已解除,各位放心去給父皇診脈吧。放心,無論診斷如何,本王都不會遷怒太醫院。”


    幾個太醫在魏公公被拖出去後就快被嚇破膽了,此刻靖王雖然言語溫和,但看著對上臉上的血跡,怎麽看怎麽像閻王。


    太醫紛紛連滾帶爬地往裏間跑去,生怕慢一刻自己的項上人頭也不保。


    謝聿之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就坐在旁邊等著。


    片刻後,幾個太醫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啟稟王爺,皇上……皇上怕是……怕是迴天乏術……”


    “放心,本王說了不會遷怒就不會遷怒,你們可有法子讓父皇醒來?”


    其中一個太醫膽子大些,抬頭道:“以金針刺激穴位可讓皇上有片刻清醒,但……”


    在場之人都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


    以金針之術刺激穴位,乃是激發皇上體內殘存的一縷生機。即便醒來,也隻是刹那的迴光返照,一旦再度合上雙眼,便是駕崩之時。


    謝聿之繼續追問:“倘若不用金針,父皇尚可支撐幾日?”


    太醫沉重地迴答道:“至多兩日,且需以猛藥維係。”


    謝聿之看向隱麟衛首領,這位是護衛皇上之人,隻忠於登上皇位之人,是一把好刀,他暫時還不想讓刀折了。


    “依你之見呢?”


    隱麟衛統領沉吟片刻,抱拳行禮:“但憑王爺做主。”


    謝聿之頷首道:“那就用金針讓父皇醒來吧,今日發生了如此多事,父皇總要知道最後結果如何。”


    幾個太醫湊在一起交談一番,最後選出了一位手最穩的太醫。


    隨著金針一根根紮入穴位,陷入昏迷的昌明帝終於睜開了眼睛。


    昌明帝感覺自己很不好,從未有過的不好,渾身冰冷,連唿吸都十分費力。


    他此時還不知道自己馬上快死了,隻覺得心裏慌得很。


    謝聿之見父皇醒來,連忙上前:“父皇醒了?”


    昌明帝看到這個不孝子,情緒根本控製不住,若不是他,自己怎麽吐血,又怎麽會中風?


    這時又來氣自己嗎?


    對,還有謝元承!


    他竟敢逼迫自己寫退位詔書!


    謝聿之像是聽到了父皇心中所想一般,一臉溫和地給他講述著外麵發生的一切:“庶人謝元承脅迫父皇意圖造反,已被就地處決。”


    昌明帝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痛快之意。


    就該如此,所有忤逆自己的人都該死!


    謝聿之怎麽會讓他如此痛快的死去,他嘴角微不可查的翹了翹:“方才經諸位太醫診治,父皇龍體已是油盡燈枯,兒臣心中悲痛萬分。但念及江山社稷,兒臣不得不毅然肩負起大乾的重任。父皇您安心去吧,兒臣定當竭力追查出柔妃背後之人,也會將那個膽敢為父皇帶來恥辱的奸夫找出來,施以極刑,以正乾坤!”


    昌明帝眼睛死死地盯著謝聿之。


    這個不孝子明明知道柔妃之事是他這輩子受到的最大的侮辱,竟還敢明目張膽的說出來!


    他張開嘴,想要斥責謝聿之,可剛一激動,就感覺兩眼一黑。


    對了,這個不孝子剛才說什麽?


    自己的身體已經迴天乏術?


    這怎麽可能?


    一定是那群庸醫誤診!


    他不信。


    他也永遠不會將皇位傳給靖王!


    可身子不斷流失的熱量,與眼前越來越模糊的視線無一不在告訴他,靖王沒有說謊,他真的要死了。


    昌明帝死死盯著龍床上方,滿是血絲的眼球都幾乎要脫眶而出。


    不,他不想死,他可是大乾的皇上啊,他不能死,他還沒坐夠那把龍椅,他不想……


    謝聿之就這麽看著昌明帝從茫然到痛苦,從痛苦到崩潰,唿吸逐漸微弱,他目光掃過眼前之人稀疏的白發,鬆垮的皮肉,還有皮肉上星星點點的褐色斑跡。


    這一刻,他不像是大乾的帝王,而是像一隻可憐的蟲子。


    連口中因為不甘而發出的喘息也像是蟲鳴。


    最嚴重的懲罰,莫過於讓一個不想死的人,知道自己即將死去的消息,最後隻能無奈抱著不甘,慌懼,慢慢等著死亡的降臨。


    等昌明帝唿吸完全停止,謝聿之臉上浮現起悲痛之色:“父皇大行,敲喪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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