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之麵色漲紅,「我六歲前的事還記得很多,小時候,我喜歡在院子裏那棵老槐樹下盪鞦韆,有一次我不小心摔下來,還是你給我擦的傷口。」


    「還有。」說起從前,江晚之眼中溢滿淚水,「我小時候拔了母親最喜歡的那株芍藥,母親要責罰我,是哥哥你站出來說其實是你拔的。」


    餘錦安別開臉,腮幫子隱隱動著,「知道這些不算什麽,這些事家中老一些的下人都知道,又不是什麽秘密。」


    江晚之滿臉的難以置信,目光在餘晚之和餘錦安之間來迴移動。


    餘晚之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臉,她自己曾被宋卿時捨棄,江晚之又何嚐不是被家人捨棄。


    或許正是因為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才會巧合地互換了靈魂。


    隻不過,她們選擇了不同的活著的方式。


    江晚之看著餘錦安,抬手指向她,「你不信我,那你應該相信她,你問問她,她到底是誰?」


    今日踏入門時,餘晚之便沒想再藏著,她深吸了口氣,抬起頭,「我是——」


    「你是我妹妹!」餘錦安猝然打斷他。


    「宋夫人。」餘錦安把餘晚之拉到自己身側,「這才是我的三妹,是我餘錦安闔家認同的人!旁的什麽人,我一概不認!」


    江晚之先是震驚,而後茫然。


    餘晚之看著她的變化,輕輕地閉上眼。


    她看過那些痛苦的記憶,曾對江晚之的痛苦感同身受,可她幫不了她。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事實隻會讓人徒增煩憂,她是不是真正的餘晚之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因為她們再也迴不去了。


    廳外腳步聲匆然響起。


    宋卿時一路冒雨策馬過來,身上沒有半處幹的地方,一縷頭髮濕黏地貼在臉上。


    他疾步踏入廳中,目光直視江晚之,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沉聲道:「你跟我迴去。」


    江晚之用力一掙,「我不走。」她指向餘晚之,「她才是你的夫人,你不是最清楚嗎?你怎麽不帶她走?」


    宋卿時眉心一皺,「胡說八道,你才是我的夫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上前抱住江晚之,男女力量懸殊,哪怕宋卿時身體虛弱,一個弱女子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江晚之在他懷裏掙紮,嘴裏一邊罵,「裝,你們全部人都在裝,宋卿時!你這麽喜歡她,她就要嫁給別人了,你真的甘心嗎?」


    宋卿時甚至不敢去看餘晚之的臉。


    那日她匆匆趕去宋府,他曾向她保證,此事到此為止,亦不會再打擾她的生活。


    不過短短幾日,諾言再破。


    似乎他每次承諾她的話,都不會作數,可每一次,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半埋著臉,連他自己亦不知是無顏再見,還是為了掩住通紅的雙目。


    推搡之間,江晚之撞在宋卿時胸口。


    這一下猝不及防撞在他的傷口上,宋卿時悶哼一聲,麵色剎那間變得慘白。


    鮮血從他胸口衣衫處緩緩滲出,觸目驚心。


    「卿時。」餘錦安嚇壞了,又趕忙喊丫鬟,「快!快把宋夫人拉開。」


    「無礙。」宋卿時咬牙道,朝薛辛使了個眼色。


    薛辛眼疾手快,抬手在江晚之後頸就是一擊,江晚之立時昏厥過去,被薛辛扛在肩上。


    胸口的鮮血還在往外滲,浸過雨水的衣衫,鮮血蔓延得格外地快。


    餘晚之看著那殷紅,不忍地垂下眼,「給宋大人找個大夫吧。」


    「不必麻煩。」宋卿時輕聲道。


    鮮血已經流到了衣擺,他的臉色也愈漸發白。


    餘錦安上前幾步,嚴肅道:「你這樣怎麽行,還是在我府上歇會兒,我替你找個大夫來。」


    「不必,小傷而已。」宋卿時抬手捂住胸口,抬腳跟上薛辛。


    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迴頭,「內子心智迷亂,擾了貴府安寧,還望餘兄海涵。」


    出了這樣的事,餘錦安哪還顧得上其他。


    「說這些做什麽?」餘錦安納悶道:「倒是你這傷,怎麽搞的傷成這樣,那夜捉拿郭自賢的時候也不在場呀?」


    宋卿時抿了抿唇,目光微微偏移向餘錦安身側的人,又飛快地收了迴來。


    「對不住。」他說。


    他明明沒有看餘晚之,可餘晚之知道,最後的那句是對她說的。


    幾人頃刻間走掉,廳中安靜了下來,留下地上淩亂的腳印,還有雨水與血漬。


    餘錦安盯著地上的腳印和血漬看了一會兒,像是猛然醒悟一般,追了出去。


    「宋兄。」


    宋卿時快要走出餘府大門,聽見聲音迴頭。


    「你好生……好生待她。」餘錦安喉間動了動。


    宋卿時一怔,旋即瞭然,他點了點頭,「你也是。」


    「還用你說。」餘錦安道:「我自己的妹妹,我自然好生待她。」


    「我自己的夫人,我亦不會苛待她。」


    兩人都沒有撐傘,隔著飄落的細雨,默契地一笑。


    迴到廳中,餘晚之還沒走。


    「一道用飯嗎?」餘錦安問。


    餘晚之說:「我想和二哥對弈一局。」


    隻一句,餘錦安就知道,今日這稀泥是和不過去了,餘晚之六歲摔傻,傻了近十四年,哪裏會弈棋。


    他與宋卿時弈棋時,卻曾聽他說過,他的夫人擅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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