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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查清楚了麽?”


    “掌櫃的,已經全部摸清楚了。”


    暗室內一眾人等都是商賈打扮,有的一身小販行頭,有的則是商行裏的夥計打扮,還有的則穿著打行裏潑皮們的衣服,但說起話來,卻有一股訓練有素的味道。


    這些人的口齒同他們的身份一樣利索,每個人都對著這位“掌櫃”陳述了已經了解到的情況。


    “掌櫃的,送錢的那吳家管家在衙役去摸底的時候,就已經自殺身亡了,吾讓人找機會摸進去,卻發現棺材是空的……也就是說此人應該未死。”


    “於是,吾讓人秘密深夜翻牆摸去,放了迷藥弄暈護院家丁,把家主幾個弄出來一番拷問。那幾個細皮嫩肉的男子開始還想咬舌自盡,結果吾一番…”


    “廢話什麽,結果快說。”


    “是,”小販打扮的低眉順眼點點頭,“他們後來咬出來的越來越多,吾們按名單抓人,幾乎沒有錯漏的。見到那些錦衣衛指教咱們的刑具,個個兒嚇得大小便失禁,都吐露了出來。”


    “那吳管家壓根沒死,被人混在車子裏賄賂守城士兵運出了南京城…現在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如石沉大海一般。”


    掌櫃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的確,這些刑具還真是好用。尤其是對於那些未經訓練的富家人家:減少裝藥的鳥銃,或者特製彈丸的虎蹲炮,刻了十字的鉛子兒,現在不說,你就去見閻王把!


    當然,這些與其說是折磨不如說是處決用的刑罰,對於那些本來就想死的下等人卻沒什麽用,這一點上還是鄭家家傳的好使一些。


    其他幾個人也匯報了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大致形成了一條事件的脈絡:


    清軍進入南直地界以後,這些人的商業利潤就低了不少。南京城內各家商人都有,偌大一個南京城也難以滿足這個消費市場,而且,出於對滿洲人的恐懼,他們仍然對閩王軍沒什麽信心。這些人不打算“坐以待斃”,自然打算提前對滿洲人表忠心,此時鄭家控製了長江,沒法偷偷往江北運糧食,但是在城牆上做點手腳好像還具有一點可行性。


    結果朱成功同誌積威太大,還沒說幾句,修城牆的小軍官直接竹筒倒豆子全說了出來……


    距離那天黑人衛兵盡出的抓捕已經過了好幾日,被查抄的大商人也越來越多。南京城內的局勢已經越發緊張,掌櫃的概略總結了一下,便命他們離開暗室,自己從另一條暗道中上去匯報,即使南京早已戒嚴,但這些地頭蛇關係眾多,總是擔心他們能夠買通誰--鄭家要維持在南直隸的統治,不能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南京一地。


    這條暗道長約幾丈,由數十級青石板台階構成,暗道周圍安裝了鐵製的燈架子,即使在黑夜也能提供足夠的照明。在牆縫中設計了數道氣孔,能夠給長明燈供給的氧氣。


    掌櫃習慣性悄無聲息的邁出每一步,這是他常年從事情報工作養成的特性。突然,他感到耳後有唿唿的風聲,下意識的閃避伸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掌櫃的頸動脈被迅速劃開,連悶哼都沒發出來就流著鮮血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幾個黑衣人迅速從暗道裏竄出,壓低身子貓腰竄出去報告了這一消息。在一間暗室中,一群神色張皇的人正在密謀。


    他們是之前各家被抓的漏網之魚,鄭家畢竟不是地頭蛇,抓人上往往不能斬草除根,這些人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竟然成功的買通了下人,混進了閩王府後院的這處廂房內。


    “最多一個時辰,就會有人發現廂房內的異樣。幾位也是快點罷了。”


    幾個為首的人冷靜的做出了可能是人生中最後一次分析。茅草裏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每個人都在盡力的用稻草之類掩飾著金屬可能的碰撞。


    每個人都很清楚,如果失敗,那麽自己這些人連閩王府都跑不出,隻有一擊必殺,幹掉閩王,才能夠趁著城內群龍無首之際,逃出南京或者找到那幾家大戶躲避。


    原本想要保住商業利益,從而打算歸順滿清的商人們遭到了滅頂之災,在這個時代,商人終究難以鬥過權力。隨著那些不懂漢話的番兵從兵營魚貫而出,這些商人積累幾代人的財富瞬間滅失大半,而這些人的目標也瞬間從獲得更大的商業利益變成了在這場“變故”之中求得生存,一口氣從馬斯洛需求理論的第四五層跌落到了第一層。


    至於國家,民族,甚至良知,在他們眼裏,是從沒有的。


    “按照那幾個粗使喚的男人所說,這裏距離朱成功的寢殿大概四五十步,衝過去肯定來得及,但我們很難不發出聲音。何況朱成功素來警覺,也不知道他布置了多少暗哨…”


    一個家室較弱,被威逼利誘拉進來的家族子弟吐槽。


    “呔!現在知道問題了,當初是誰家串通吾家裏參與的,拿著東虜威脅吾等?現在東虜沒來,閩王倒是要咱們去死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迴話的這人極力壓低聲音,在極其緊迫的死亡威脅下,對自己眼裏的大救星清廷也沒啥好話。


    那人也不迴嘴,隻是低下頭沉思起來,眾人默然不語,沒人願意開口說話。一來想不出“萬全之策”,二來這片死寂仿佛也能給人安全感。


    漸漸地,這間鬥室內的氣氛逐漸起了變化,能翻進來的多是富家子弟,連剪刀都沒用過幾次,更不用說進這柴房了!柴火的木屑,稻草的灰塵和泥巴混合起來的味道,對他們而言實在是熏的不行。


    “啊嚏…”


    一聲咳嗽打破了寂靜,其他人好像默契一樣的接了上來。


    “都忍著!想死啊!”黑暗中,有人試圖讓人群寂靜下來。


    “什麽聲音?”一個閩王府的家生子路過柴房,想起了前日裏的鬧鬼故事,怯生生的走了過去。


    試著推了一下,發現門從裏麵被人上了頂門杠子。不由得感到古怪起來:平日裏放柴火稻草,都是背進去就出來的,誰無事可做往裏麵上杠子?難道是杠精?


    又或者,是什麽羞羞的事情?


    懷著少年天真無邪的心理,他握起拳頭敲了幾下子門板。


    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小心翼翼的抄起武器,迅速拔掉頂門杠子,衝出去對著驚恐萬狀呃就是一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幾雙布鞋踩過血液,朝著門廊跳躍而去。


    “事已至此,和我殺了鄭逆!”


    短矛和砍刀碰撞的聲音乒乒乓乓的響了起來。幾個被買通的也拿了武器,給這些人引路。


    連續抹掉幾個明哨,又悄咪咪穿過一道夾牆,這些人很快就摸到了寢殿附近,一個個仿佛憑空閃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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