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會帶來改變,當然會帶來改變。不需要任何多餘的修飾,隻需要一個字,「飽」。


    有了紅薯,他們能吃飽。


    不要小看這一個飽字,這個時代多少人從生到死都不能體驗一次吃飽的滋味。


    「飽食終日」,這四個字是用來形容諸侯王和士大夫的!


    那些原本註定在飢餓中煎熬一輩子的人,一旦嚐過吃飽的滋味,他們怎麽可能僅僅滿足於在單數的年數裏種植紅薯,而在雙數的年份裏閑置著土地,任那塊原本可以讓勸全家吃飽的土地肆意荒廢。


    那些,民。


    他們是最膽怯的,他們卻也是最貪婪的,官吏隨口一句話就能嚇破他們的膽子,可當事涉口腹之慾,他們又能化身成最狡詐最兇殘的野獸。


    不會聽的。


    劉徹根本不需要嚐試就能得出結論,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試圖將紅薯永遠永遠地留在他們的土地上。


    這是不可以的,因為神女說不可以,神女的話總是對的,違逆神女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詛咒或者說是神罰,那會是什麽樣的場景?


    劉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從未升起過忤逆神女的心思,人怎麽能忤逆神?這是不應當也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現在不是他要忤逆神女,而是他的子民們裹挾著他忤逆神女,他在這件事情上全然無能為力,君舟民水,當民意沸騰起來,君王也不過是被裹挾其中的一葉孤舟。


    劉徹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


    已經沒有辦法了,這是個死局,紅薯不能不種,衛青帶上戰場的那些士兵等待著紅薯果腹,因此不但要種,還要同時在帝國全境耕種。


    這樣的話,好像就隻剩下一個辦法,警示,告誡,頒布律令,做完該做的這一切,然後就讓他們隨便去種。隻有親眼看到忤逆神女的代價,他們才會畏懼地停手吧。


    坐在劉徹現在的位置上,就隻能去賭,賭帝國承受得起這樣一場神罰。


    可是,帝國根本承受不起。


    現在是什麽時刻?劉徹方才向全天下宣告大漢將向匈奴宣


    開戰,領兵的李廣、衛青等臣屬都未曾參與宣室殿上這一場早朝,因為他們已經帶領大軍開拔。


    戰爭中的帝國,不能賭,賭不起。


    高祖開國百年,漢室江山,祖宗基業。


    今日在劉徹手中,搖搖欲墜。


    弄明白前因後果之後,係統倒吸一口冷氣,「這,這麽複雜的嗎?那劉徹現在是騎虎難下啊。說起來,他推廣紅薯這個決策確實太倉促了,為什麽那麽急著打匈奴啊真的是。應該是因為還年輕的緣故吧,做事沒有那麽縝密,還是有破綻。」


    係統不自覺地點評起了劉徹的所作所為。


    起先,林久沒有說話,等係統說完了,安靜下來之後,林久平靜地開口,「你為什麽會覺得劉徹做事有破綻?」


    係統驚呆了,「這還不叫有破綻?我剛剛查資料了,紅薯對地力損耗很大,第一年種紅薯會豐收,但第二年再繼續種紅薯,就會顆粒無收。」


    「土地也需要休息嘛——可是,顆粒無收的話,必然有人要鬧事的。農民起義,這劉徹總熟吧,他們老劉家當初就靠著這個上位的。」


    「你說的這確實是個問題。」林久說,「劉徹解決不了的問題。」


    「這就是了啊。」係統說。


    「可是。」林久接著說。


    係統油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這裏不止有劉徹在啊。」林久繼續說。


    與此同時,劉徹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蒼白如紙,神色卻變得很溫和。


    他斂衽下拜,重新在林久身邊跪下。


    他說,「求神女,佑我漢室,佑我……」


    「還有我在啊。」林久向係統說完了先前的未盡之言。


    係統一整個大呆滯。


    「我。」係統說了一個字就陷入了卡殼。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問林久,「你生氣了嗎?我太蠢了。」


    「你知道你和劉徹的區別在哪裏嗎?」林久不迴答係統的問題,發問係統。


    係統裝死不吭。


    「劉徹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知道放低姿態及時求助,而你到現在還沒學會在不該說話的時候閉嘴保持沉默。」林久說。


    係統不說話了,林久轉向劉徹。


    劉徹低著頭,睫毛垂落在眼下,打落一片小小的陰影。


    林久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十九歲,是個高瘦的少年人。


    這些年裏他又長高了一些,肩膀變得寬闊,手臂也變得更壯碩,他逐漸從少年長成男人,年少時的軟弱無力像雪一樣飛快地在他身上融化了。


    可現在他在林久麵前,刻意低下頭,便仿佛又迴到了從前,建元四年太廟祭祖,他低頭下跪,看見神女拖著長長的衣裾,從他麵前走過。


    「我會庇護你的。」劉徹聽見神女這樣說。


    然後他聽見神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劉、徹。」


    與此同時,係統看見林久按下了【一鍵換裝】按鈕。


    劉徹聞到了一股香氣。


    宣室殿中常年飄蕩著香氣,朝臣覲見時要在口中含上風幹的香草,擺放在四角的香爐中從昏到晝地焚燒著香茅和辛夷,已經焚燒過了一百年,濃重到沉鬱的香氣早成為宣室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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