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自己,程令雪飛速瞥一眼公子,他身上衣衫發冠齊齊整整,唯有腰間那一塊有些褶皺。


    胡亂替他整理一通,她推開窗,將那浸滿糟粕沉甸甸的帕子扔入江中,江風拂麵,程令雪將下巴在窗台上發呆,任風吹散雜念和一室靡艷。


    關窗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如今是十一,隻在偷帳本時在公子麵前暴露過輕功。


    隻有當竹雪時用過劍。


    公子教她時,說的是:


    像你平日拭劍時。


    是口誤,還是知道了什麽?


    .


    門外,船板上映著道孤寂的身影。


    杜彥寧靠著牆壁。


    他目光渙散地看著船頂,耳畔還浮現適才聽到的那一聲聲。


    還是來晚了。


    重逢後他小心翼翼,可他們好像總是差了點緣分。他不在意女子貞潔,痛苦隻是因為她對恩公的信任。


    平復許久,杜彥寧抬手叩門。


    程令雪正琢磨那句「拭劍」,被突地打斷,斂神去開門。


    是杜彥寧,他視線不自在地落在門上:「恩公……怎麽樣了?」


    越是這種時候,程令雪越發清冷如霜,她淡道:「他被我打暈了。」


    杜彥寧看著她坦然冷靜的眸,一時又生出些希冀,或許適才聽到的聲音,是公子自行紓解。他收迴可解藥力的丹丸,訕道:「那就好。」


    想起中藥的緣由,杜彥寧又難免頹喪,尷尬地沉默須臾,道:「今日的事,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們。表妹我已讓人送迴府上,並告知姑母,這一遭她做了錯事,勢必要受重罰。」可話雖如此,杜彥寧仍無地自容,很多事因他而起,可以他的立場卻無法出麵處置。


    他有他的難處,程令雪寬慰道:「這與你無關,公子也沒事。」


    杜彥寧微嘆,趁著姬月恆昏睡,低聲問她:「你的毒怎麽樣了?」


    程令雪隻說無礙:「隻不過需要分十日服藥,還剩幾日。」


    怕她有難處,杜彥寧順勢道:「此次是我牽連你與恩公,你若有何難處,盡可來尋我,否則我內心難安。」


    程令雪想起她的蠱。


    她本不想再麻煩杜彥寧,可如今錢家為了搜人在全城醫館中都埋了眼線,得盡快確認蠱毒是否解了。


    能診出蠱的郎中並不好找。


    思量過後,她道:「我還得再麻煩你和你的郎中一次。」


    因這是錢家的船上多有不便,公子也還未醒,二人便約定待程令雪方便之時去綢緞鋪子尋杜彥寧。


    .


    迴了別院,程令雪窩在青鬆苑內不出來。到了入夜,該去服藥,她才視死如歸地去了玉恆居。


    公子還是坐在窗邊看書,沉靜自持的姿態一洗白日裏被情藥侵染的昳麗。在她來時,也並未抬頭。


    他的疏離讓程令雪少了幾分尷尬,待服了藥後,她要溜之大吉,卻被公子叫住:「姑娘留步。」


    程令雪止步於屏前,她看著腳底,極力淡然道:「公子身子還好?」


    屏後的公子眸底藏笑:「尚可,隻是後頸略微酸痛。」


    程令雪長睫垂得更低。


    「抱歉。」


    「沒什麽需要抱歉的。」


    公子聲音泠泠如雪中泉,坦然矜冷:「白日裏受藥力所控,冒犯了姑娘,幸虧姑娘果斷,及時出手製止,否則在下恐怕要失控唐突姑娘。」


    失控……


    程令雪腿間、手心一陣麻意。


    「姑娘是在迴想麽?」


    清冷的嗓音原本沒有情緒,可因問的是這樣一句話,陡然變得曖昧。


    程令雪臉一熱,隔著屏風,她眼前浮現公子在放血那刻緊閉著眼,牙關緊咬,喉結滾動,渾身失控顫抖的模樣,手心仿佛……她攥緊手心,要把那一截莫須有的熱炭擠出去腦海:「公子誤解了,我沒有在想。」


    公子雲淡風輕地笑了下。


    「想,也無妨。」


    程令雪臉和耳朵都發燙。


    這叫什麽話?!


    公子他為何突然毫不避諱地提起此事,莫非他……想起那張聖潔又墮落的觀音麵容,一時間她似乎又被那迷離晦暗的含情目凝望著。


    心裏忽地不安一顫。


    難不成公子被她玩了一遭,發現那檔子事很有趣?!


    不會想與她假戲真做吧?


    氣氛靜得曖昧。


    隔著屏風,姬月恆目光像纏緊獵物的蛇,纏住那少女。


    書案上攤開一本話本。


    姬月恆白淨的指尖劃過上麵孟浪的一行行字,字的邊上還配了圖。


    畫中被按在書案前,扭成奇異姿態的少女成了他屏後的人。


    姬月恆低頭,齊整的衣袍上逐漸有了細微的褶皺。


    半垂的眸子漫上無奈。


    怎麽辦。


    似乎又想和她親近了。


    像白日裏那樣,不,不夠,遠遠不夠,還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最好,不留任何間隙。


    餘燼死灰復燃。


    姬月恆思緒都開始發熱,出口的話仍冷靜無欲:「姑娘不必在意。古人雲,食色性也,人非獸類,卻與獸並無差別,皆是肉體凡胎罷了。」


    「在下亦然,受藥力所控時會動欲、失控,就如人餓了要進食。姑娘若難為情,便當作你是在我飢腸轆轆時接濟吃食。如此想,可會自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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