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恆微微一笑:「沒糖豆。真該給,也需給你爹娘。」


    他最終哄得那孩子停下哭聲。


    二人轉身往迴走,一路上公子都沒說話,程令雪擔心是那些孩子觸碰到了他的傷口,奉承道:「公子竟還哄他,真是大人有大量!」


    姬月恆抬頭看向身側人。


    墨衣羅剎麵的人抱著劍,一切與少女沾邊的跡象都被鬼麵遮住,微收的下頜線弧度清絕而堅定。


    拎起那頑童替他出頭時的動作分明粗魯,迴憶起來竟讓人……


    姬月恆伸手觸向心口。


    有些快。


    他蹙著眉又看了一眼。


    程令雪察覺公子一直在看她,清絕的姿態變得僵硬,小巧的耳垂也紅了,在麵具遮掩下,她難為情地蹙眉。


    她適才出頭懲治頑童的時定是英姿颯爽、透著俠氣,可公子也不必這樣動容,搞得她怪不好意思……


    她想摸一摸耳垂,又覺得這樣太傻,改為抵拳虛咳。


    「公子,要去別處走走麽?」


    仿佛突然被喚醒了理智,公子恍惚地移開眼:「不了。」


    .


    送公子迴了別院,程令雪無事可做,躺在樹上看景。


    別院的一切映入眼簾。


    假山、池塘、涼亭、暖閣……


    她在富戶家中待過幾年,地方雖比別院大上幾倍甚至十倍,可好幾房人湊在一塊,主子與主子之間、僕從與僕從之間,都相互勾心鬥角,硬是把寬敞的一座宅子鬥得沒一處清淨。


    公子雖出身高門,卻可以遠離喧囂,一人坐擁一間別院。什麽時候她也能擁有自己的宅院……


    但她倒不貪心,隻想在一處熱鬧的小城裏尋間清靜的小院獨居,想要清靜時,就窩在院裏餵貓上樹,覺得孤獨了,就去鬧市裏沾沾別人的熱鬧。


    不過得解了蠱,替師父做完事後,她還要先去尋尋家人……


    想到這,程令雪走了神。


    雖還有些幼時的零星記憶,但她竟難以想像自己會以什麽樣的語氣喚出「爹」、「娘」這樣生分的字眼。


    她的父母又會是什麽模樣,是否也會期待著她的到來?


    期待與不安混雜,閑適的心情驟然淩亂,程令雪雖不算豁達,但也有排遣的法子——留待以後去愁。


    剛平復心情,樹下忽地有人在喊她:「竹雪!」


    聽出是赤箭,程令雪沒有立即跳下,警惕地看了一眼。赤箭仰麵看著樹上的她,笑容異常和善,甚至稱得上「和藹」,她心口突地一跳。


    「……說吧。」


    她應該,承受得來。


    「是好事。你還是先下來吧,我怕你太高興,待會摔下來。」


    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


    程令雪運起輕功,無聲落地。


    剛站穩,赤箭笑嘻嘻地看著她:「公子讓你和我換迴來。」


    隻變一下作息,也不是大事。


    可赤箭的笑實在詭異。


    程令雪盯著那雙笑吟吟的眸子,果真,下一刻赤箭惡意地挑眉:「我守著公子,你去保護杜公子。」


    「……」


    程令雪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實在想不通公子為什麽讓她去。


    他不是知道她很「怕生」麽?


    赤箭隻說:「消息查得差不多了,往後幾日杜公子要常外出,公子說你輕功和劍術好,適合近身護衛。」


    「其他人不行麽?」


    除去他們三個,公子身邊還有其餘護衛,功夫也不錯。


    赤箭道:「杜公子是貴客,聽聞杜家和姬家在生意場上也有些往來。」


    可程令雪覺得不像。


    公子根本不在意他家的生意,上次在泠州他看帳本,沒幾天就撒手不管了,亭鬆偶爾也會遞來姬家大公子的信,他照樣愛答不理。


    她還想挽迴一番,要去主院尋公子,被赤箭拉住了:「公子心情不好,誰也不見,讓我直接來傳話。」


    心情不好……


    想到今日那幾個頑童。


    程令雪最終沒去。


    .


    當日黃昏,杜彥寧便要去見友人的,看到來的竟然是她,杜彥寧竟也意外:「赤箭身子不適麽?」


    看來換人是公子臨時起意。


    程令雪沒給他多少解釋,戴上羅剎麵具遮住容貌,也覆住心緒。


    「杜公子,走吧。」


    說罷利落地翻身上馬。


    杜彥寧掀簾入了馬車,落下簾子時,他望了馬上清冷的背影一眼,眸子微微彎了起來。他想得沒錯,恩人與她清清白白,未有超出下屬之外的情愫,否則不會讓她來保護他。


    杜彥寧去見的人是替杜家料理著大半絲綢生意的掌櫃,一見到他,掌櫃的一口一個小主子,近乎涕淚縱橫。杜彥寧溫和安撫幾句,又敘了會舊,這才開始談正事,問起這些時日杜大爺在家族生意上動的手腳,並商議對策。


    從寒暄,到議事,最後再鄭重而不舍地道別,足足花了兩個時辰,實際上議事隻議了一個時辰。


    隔著麵具,程令雪打了個哈欠。


    她越發覺得當公子下屬很是省事,平日頂多來幾個刺客,來幾刀的功夫,哪那麽多彎彎繞繞?


    那掌櫃的走了,杜彥寧沒有離去的意思,兀自靜坐了會,他望向程令雪,她戴著麵具、一身墨衣,安靜立在角落,像道沉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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