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恆又問:「那少女今在何處?」


    杜彥寧目光澀然:「我與她隻短暫相處,隻知她年方十七,當年陰差陽錯分別,亦杳無音信。」


    「十七。」


    姬月恆垂下眸,莫名驚起的漣漪又頃刻間歸於沉寂。


    可竹雪如今隻十五歲。


    但與他有關麽?


    扣緊輪椅的手鬆開,他笑了笑,又問杜彥寧:「原來你選中竹雪,是因為想借竹雪尋到那少女?」


    杜彥寧看了眼程令雪:「正是。」


    她躲著他,他又不想讓她被懷疑,隻能這般尋機與她相處。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總算公子打消了疑慮,話又繞迴了派誰去查探一事。


    可無論如何,程令雪都不想去。


    她看向公子,杏眸中盡是茫然和無措,像隻認主的小狸奴。


    姬月恆定了瞬。


    本要說出的話被收迴去。


    他溫和地問少年:「又怕生了?」


    程令雪老實地點頭。


    房中不止他們二人,可卻有無形的親近縈繞在二人間。


    把他們和其餘人分隔開。


    姬月恆唇畔噙笑:「好,那便讓赤箭去吧,你留在我身邊。」


    偏袒和親昵毫不掩飾。


    他唇畔這抹笑,讓杜彥寧想起在船上他前去道謝,初入房中,恩公仿佛在迴味什麽的玩味神情。


    她和他之間,究竟是何關係?


    杜彥寧心口越發澀然,曾經她在他身邊時,也是如此。


    是他當時太年少,一朝錯過。


    他掩飾得極好。誠懇道謝:「杜某多謝恩人慷慨相助。」


    赤箭被派去替杜彥寧打探消息,程令雪則頂替他白日值守。


    .


    人散了,隻剩公子和她。


    公子修剪著花枝,漫不經心道:「為什麽不想去?那樣好相處、又善解人意的公子,不喜歡麽。」


    他提起杜彥寧,程令雪這才想起上次想了一半卻被打斷的事——那夜公子為何因她提到杜彥寧而波動?


    此刻她有了頭緒。


    杜彥寧為人隨和,雖是首富之子,但對人沒有架子,和誰都合得來,才來了兩日就赤箭等人熟絡起來。


    而公子則相反。


    別院裏多數人對他敬而遠之。


    還有之前他接住落瓦時,他說的那一句「還是分得很清啊」。


    原來如此啊……


    再看向公子時,程令雪目光裏多了親近和暖意:「杜公子隨和,也許很多人會因此喜歡他,但屬下覺得商人多少會權衡計較。而公子乍看矜貴讓人不敢接近,才真正對誰都一視同仁。」


    公子指尖點了點剪子把手,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隨和。」


    程令雪:「?」


    他理解得似乎也沒錯,但她的重點是在安慰他的。


    他怎麽這麽不自信啊。


    她說得更直白:「那次您問屬下是不是喜歡他,屬下隨口應了,其實,相比他,屬下……更喜歡公子。」


    這樣懂了吧?


    姬月恆的確是懂了。


    不僅聽懂了少年刻意的安慰,更知道少年上次會錯意了。


    他以為他問的是杜彥寧。


    但少年對子苓也的確頗例外,亭鬆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他隻是對眼前人的離譜深感無奈:「有時我真羨慕你。」


    遲鈍得什麽都不懂。


    「亦羨慕杜公子。」


    七情六慾,貪嗔癡恨,都算懂。


    隔著窗,程令雪看著公子安靜半垂的長睫,從鴉睫在他眼下投出的陰影中品出一味孤寂和無可奈何。


    她猜得沒錯。


    早在遊園時見到那摘花的幼童時,後,公子就變了,看她時一會困惑一會掙紮,墜樹後更加痛苦。


    但不是因為她說錯話、做錯事。


    是因為他在羨慕她。


    羨慕她身子康健,一身武功可以上房上樹,來去自如。


    她的來去自如讓他痛苦。


    至於前夜突然痛苦地扣窗,不是她說錯話,是他艷羨杜彥寧。


    公子身邊的人來了這麽久,對公子都還是敬而遠之,可杜彥寧剛來兩日,就和他們相處融洽。


    這勾起了公子的孤獨。


    他不是淡漠、不喜與人往來,是旁人始終對他敬而遠之,他隻能用疏離掩飾失落,和她很像。


    這一刻,程令雪覺得她把公子這本縹緲的無字天書讀得透透的。


    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酸澀的。


    公子有時挺可憐的……


    而她雖百般慇勤,也隻是想討好他,而不是發自真心。


    她決定,對他更真誠些!


    公子執剪的手停了下來,程令雪亦停下思緒:「公子?」


    公子沒說話,隻不解地看她。


    情緒這東西看不見,但會無形中從一個人的肢體和言語中流露出,姬月恆覺得納悶,隻短短一瞬間,少年眼中的疏離突地融化,透出親近。


    看他的目光相當愛憐,像那日梔子花樹下的……父親?


    姬月恆竟難得懵然了。


    這少年定是又在瞎想什麽。


    他慢慢放下剪子,少年順勢替他把窗開得更大,溫聲:


    「公子是要看書了麽?」


    想到那幾架子話本,昨夜在馬車上無端的失落又要鑽出,姬月恆看著麵前滿眼隻有他的少年,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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