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緯第一次來主院,院子周圍種滿了花草,中心堆著一些石鎖、立著一個木樁,看來皇甫長水平時都有鍛煉。


    走進書房,隻見皇甫長水托著腮玩弄著筆架上的筆杆。


    “侯爺,姑爺來了。”


    皇甫長水瞟了一眼張經緯,冷冷應了一聲“嗯。”


    張經緯開口問道:“不知嶽父大人這麽晚了,喚小婿前來所為何事?”


    “我聽說你和你的老師在查一起走私案!”


    “這是官府的事,小婿沒有過多參與。”


    皇甫長水站起身,走到張經緯跟前問:“那朱半山為何會在我侯府?”


    張經緯如實迴答:“太尊的囑托,要我看管證人。”


    皇甫長水扶著他的肩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王家兄弟走私鹽茶,私藏甲胄,罪該萬死!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來趟這趟渾水。”


    說完便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示意張經緯也坐下。


    “我給你講講你爹的事吧,你爹的死……”


    張經緯心想:果然,皇甫長水是知道真相的。


    “我皇甫家本是軍勳世家,跟隨太祖奪得天下,但曆代天子重文輕武,家族也就沒落了。”


    “你爹與我,本家都是在中樞梁州,我倆是一起讀書的童生。隻不過我天資愚鈍,幾年後屢考不中,而你爹卻已經是舉人了,還是個解元。”


    “到最後他考中貢生,入了翰林院,而我去了軍營成了一個兵卒。”


    張經緯驚道:“我爹還做過官?”


    “你不會連你爹叫啥都忘了吧?”


    “啊,這……”


    皇甫長水無奈搖了搖頭。


    “你爹名叫張廉,當年在翰林院也是意氣風發,深得聖上器重。”


    “隻可惜後來牽涉進了黨爭,成了犧牲品。有人汙蔑他結黨營私,聖上龍顏大怒,將他打入大牢。”


    “好在陛下沒有要了他的性命,他便辭官來到了北地行商。”


    “那時的雲州……還是‘察哈爾部’的管轄,我們在這裏相認了,那時我才知道他已經成家了並且有了你。”說到這,皇甫長水眼裏泛起一陣淚花。


    張經緯聽完,心中悲憤交加。腦子裏一激靈,他突然想到什麽。


    “等一下,嶽父大人不是在中樞從軍嗎?為何會出現在戎族管轄的北地!”


    皇甫長水老臉一紅。


    “戰敗被虜,做過奴隸……被你爹買下……”


    場麵有些尷尬,張經緯也沒再說什麽。


    “額……您繼續!”


    皇甫長水調整了一下心態,繼續說道:“也就是你爹,買下了我們一眾鄉勇,還給了我一大筆錢,我才得以招兵買馬,推翻察哈爾的統治。”


    “我們收複了大半個河東道,最後被晉王招安。”


    “三年後我率軍殺迴雲州,你爹聯合所有的鄉紳豪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戎人殺出了關外。”


    聽著嶽父的話,張經緯很驚訝,他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還是一方豪傑,那這叛國罪豈不是無稽之談!


    “你爹本事很大呀,察哈爾早已經知道了一切,你們既然還活著。”


    張經緯冷哼道:“哼,沒死在戎人手裏卻死在你們手裏。”


    “緯兒,之所以你們父子二人能活下來,是因為戎族大汗與你張家來往頗深……”皇甫長水語重心長地說道。


    張經緯的手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襟袍,他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你覺得我會信嗎?”


    皇甫長水自然是看到這個小細節,連忙解釋道:“我與你爹乃是八拜之交,義結金蘭,他是我大哥,我怎可能會害他。”


    “再說了,我圖啥?說得好像我能當皇帝似的……”


    突然意識到說錯話,皇甫長水便沒有多嘴。


    張經緯拍桌起身,衝著嶽父咆哮:“我不明白,我爹究竟幹了什麽?為什麽要跟戎人的大汗結交?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給他叛國罪的惡諡!?”


    皇甫長水擺手示意身邊的護衛出去,又看了看站在張經緯身後的木頭。


    得到張經緯肯定的點頭,木頭也跟著出去了。


    皇甫長水從書桌抽出一張白紙,寫道:——先帝密詔!


    他便緩緩開口:“先帝先後立了九個太子,沒一個活下來。先帝駕崩後,文臣們擁護皇長孫繼位,也就是如今的天子,據說生過一次大病,腦子都……唉……”


    皇甫長水收起悲緬的神色繼續說道:“傳聞你爹出宮之前先帝秘密召見,並帶走一份密詔,很可能是繼位詔書!”


    張經緯頭腦風暴了一下:“這……這邏輯不通啊……若是繼位詔書,理應交給皇室宗親,為什麽會在我爹那!”


    皇甫長水道:“謠言是把殺人刀,流言蜚語本就空穴來風,四處藩王越是對你爹示好,那把刀就磨的越快!”


    “張家之所以富可敵國,都得感謝這些藩王。”皇甫長水繼續說道:“這些藩王裏,晉王最為勢大,想借用密詔,顛倒黑白。”


    “可你爹死活不繳,他自焚的前夜,我已經收到了抄家的命令……橫豎都是死!你爹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你……”


    聽完嶽父的話,張經緯抓著短發,來迴踱步。


    “其實他們都知道,那有什麽詔書。有了我爹才能明知言順稱帝,這個時候我爹說誰是皇帝誰就是皇帝!”


    皇甫長水點點頭,表示讚同,“是這個道理。”


    張經緯表情變得猙獰,眼裏透著無盡的殺氣,咬著牙,開口道:“就為了你們所謂的‘國王遊戲’竟然殘害忠良,你們的良心呢!?”


    皇甫長水搖頭道:“不不不,緯兒,你可冤枉我了,你爹早已把你托孤與我,這副局麵他早就想到了,這是他最壞的打算!”


    “那接下來他們是不是要來拉攏我,然後讓我交出詔書?”張經緯陰沉著臉,語氣冷的像冰塊一樣。


    “所以你最好是真的失憶,做了我的女婿,我能保你保到我死之前!”


    張經緯沉默了許久,最終緩緩開口道:“我明白,隻是這口氣,我實在難以咽下。”


    皇甫長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年輕,我本不想和你說這些,但我那死去的大哥一定不想看到你那麽消沉,你看你連頭發都剪了。”


    張經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波瀾。


    “這樣吧,明天你拿著我的手令去守備營任意點一名校尉,你想查案便查案,你想殺人便殺人。”


    “隻要你心情能好受些,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天大的事,我替你扛著!”


    張經緯大手一拍,故作開心道:“真的?明天老子就帶兵去殺了晉王!”


    皇甫長水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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