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個漫長寒冷的夜。


    張斂望著飄雪的天空,嗓子眼在哽咽。


    受小時候的訓練所致,張斂很少有明顯表露的情緒。


    但他無不羨慕。


    他羨慕每一個見過李子越的玩家。


    好像周圍所有人都在與李子越相遇。


    就他遇不到。


    這是為什麽呢。


    他想起在來到無限流副本前曾收到的所謂「命運紙條」。


    「你放棄吧,」那人對他苦笑,「上麵顯示,你和他的交際就斷在這裏了,之後……再無可能。」


    再無可能。


    火焰將紙條燒成灰黑的碎片,隨後風又將它卷上天空,消散在廣闊天地間。


    張斂拿著「不可能」的斷絕書,走到了現在。


    走到了初級偽人副本。


    走到他攢了1076個玩具小狗後,命運的時針終於停下了旋轉。


    他與他早已斷了的交際,又被張斂強行拚接在了一起。


    他的世界再度亮起皎潔的月光。


    雨聲愈來愈大,刮過的風已經又悶熱變得陰冷,李子越靜靜站在屋簷前側,背對著張斂,許久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或許他迴答了。


    張斂心裏空了一團,伸到半空的想要牽起李子越的手又黯然放下。


    這不怪他。


    張斂心裏想。


    畢竟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記得一切的,隻有我。


    張斂垂下眼眸,這才察覺他的雙腳已經冰冷。


    他想要離開,然而腳卻像死死釘在了這裏一般。


    或許,他還是想要親耳聽到李子越說話。


    哪怕那個答案不是他。


    張斂也想聽到。


    就如當初其他玩家告訴張斂,李子越在副本中看著某個東西笑了聲。


    即使那個笑與張斂半點關係也沒有,他也想知道。


    關於李子越的一切。


    畢竟他實在缺席,太久太久了。


    雷聲又顯現在烏黑的雲層中,閃電急速切下,紅轎子已經走遠,唯獨鑼鼓響聲還在連綿。


    張斂動了動已經被冷到僵硬的軀體,頭一次自顧自地往另一邊走去。


    卻在轉身的那刻聽到李子越在喊他。


    「張斂。」


    張斂陡然怔在原地,覺得有一絲恍惚。


    下一瞬,他感到冰冷的手指被人溫柔地握住。


    他聽到那個他想了很久的人說。


    「張斂,你轉過來。」


    「看著我的眼睛。」


    張斂不知道他眼前的是什麽,他隻聽到壓過雷鳴的他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李子越的眼睛一向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眸子是少見的深黑,如閃耀的黑曜石,眼底隻見平靜如水的穩重,仿佛一切都不足讓他慌張。


    此刻這雙漂亮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張斂。


    將他溫暖地包裹起來。


    他聽到李子越輕聲對他說。


    「是你。」


    「我看到的新娘是你。」


    ……


    很久之後,張斂依然會想起第二次遇到農戶時他又拋出的那個問題。


    「你找了他六年,這太久了。」


    「不久,」兩年過去,張斂的迴答依然沒有猶豫,「如果能找到,多久都不算久。」


    農戶笑到眼睛眯成一條線,他看著走在前麵的李子越:「你覺得他能活多久呢?」


    張斂默了半晌。


    將迴答藏在吹不到李子越身邊的風裏。


    「我會保他長命百歲。」


    農戶合了嘴,沒有再說話。


    相同的問題,在幾分鍾前,他也曾問過李子越。


    ……


    張斂小幅度地揚了嘴角。


    他眉眼溫和,看著李子越。


    雨聲滴答,夜風不知何時也寧靜下來。


    他手指勾著李子越上衣擺,小聲地喊他。


    「哥。」


    第52章 這不一樣,我喜歡你啊


    李子越之所以選擇坦誠, 是因為剛才張斂狀態明顯不對。


    他沉默著立在屋前,高挑的身形因陷入夜的黑沉而顯得過於落寞,冰冷的雨絲打濕他額前一點翹起的碎發, 而下方是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那雙如海般深沉安靜的眸子藏了太多李子越看不懂的情感。


    他不知道這個答案對張斂來說意味著什麽,在他的視角裏, 張斂隻是個和他相處過一個半副本的隊友。


    一個僅憑藉極短相處時間就取得李子越信任的……陌生人。


    這點李子越自己也覺得奇怪。


    張斂實力強勁、來歷不明、對他抱有沒理由的善意,符合「想要先贏得他信任再背後陷害他」玩家一切特徵, 按道理,李子越就是和張斂共度十個副本,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信任他。


    理智不斷告訴李子越要警惕,而感性早已向張斂投降。


    李子越從未見過像張斂這樣將「複雜」和「單純」融合如此恰當的人, 他認為自己還算會揣測人心, 然而每次遇到張斂,這份揣測就會無端卡殼。


    張斂如一汪透明澄清的潭水。


    一眼望之,水質清澈。


    卻不知深淺。


    實在不可思議。


    夜風將他耳邊黑髮吹起,髮絲在他泛紅的耳尖上跳躍。


    他知道新娘的長相意味著什麽, 這代表張斂在他心裏占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但李子越竟然一點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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