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過後,薑婉音是第二日得知阮凝玉出了事的。


    聽完事情的經過連她都捏了一把汗,她原本打算去謝家看望阮凝玉的,可父親得知她與那謝家表姑娘玩一塊後,便說再跟那種人接觸的話就打斷她的腿。


    薑婉音是將門虎女,才不聽其他人怎麽說。


    阮凝玉在家中養病,她也借此休假,阮姑娘不在的話她才不去讀那些破書。


    過了兩日,得知阮凝玉可以去學堂了後。


    薑婉音很高興,叫人往她的食盒裏放些阮凝玉喜歡吃的糕點,便興高采烈地要出門去上學。


    結果剛走上迴廊,迎麵便撞上了個人。


    “是誰這麽不長眼?!”


    薑婉音性格暴躁慣了。


    低頭一看,便見摔倒在地上的人是薑知鳶,而對方懷裏抱著的一堆髒衣服也散落在地。


    “是你。”


    薑婉音看見這個庶妹,眉就皺著。


    她始終堅信著狐媚子養出來的女兒不會是個好人,所以她從來將這個庶妹當成丫鬟來指使,當初就是薑知鳶的小娘害得自己的母親流產。


    若是以前,她早就一鞭子打過去了。


    可是她現在急著要去見阮姑娘。


    薑婉音無視地上哭哭啼啼的薑知鳶,便想走。


    忽然,她身影一頓。


    轉過頭,蹙眉問。


    “重陽那日,你可有去東陽山登高?”


    聞言,薑知鳶放在地上的手抖得不像話。


    當時是她親手將阮凝玉推下懸崖。


    推完後,趁周圍沒人看見,薑婉音便驚惶無措地跑走了。


    她怕被人發現她是兇手,而大家都在上山,她若是一個人下山的話便會很可疑,於是她便隻能戴著帷帽走那些兇險的山路。


    路上不小心摔倒了跌傷,她也不敢尋人求救,她都不知道那一天都是怎麽過來的,最後千辛萬苦地迴了將軍府。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薑知鳶後怕又後悔。


    可待傳出阮凝玉大難不死,就連沈小侯爺聽說了她出事也從軍營裏趕了迴來,一迴就是好幾天。


    薑知鳶便覺得可惜,含怨地想。


    她隻恨,阮凝玉那天為什麽不死在山上!


    然而麻煩卻來了。


    因為太子過節守衛東陽山失責後在尋找兇手,派官兵找那些在山上登高的人,詢問有沒有看見什麽可疑的人。


    也據說謝家的大公子謝淩正在大力捉拿害她表妹遇險的兇手,還給出了很高的賞金,讓人趨之若鶩。


    於是這些天,薑知鳶都躲在將軍府裏,心裏怕得要死。


    就怕被查出來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而後被抓去關進大獄裏。


    薑知鳶一躲就躲到了現在。


    可沒想到,此時嫡姐竟然問了她這事!


    薑婉音道:“我,我那天沒去……”


    薑婉音看著她,微微眯眼,“是麽。”


    那日將軍府本來也要去東陽山的,但她那天犯懶,便沒去。


    薑婉音道:“我原本想著若是你去了,還想問問你當時在東陽山上有沒有見到什麽可疑的人。”


    “阮姑娘遇險,若是被本小姐知道推她的人是誰。”


    “我是定不會放過她的!”


    薑婉音說完,便急著去學堂看阮凝玉了。


    薑知鳶在後麵聽了,卻心裏發毛。


    嫡姐手裏的紅蛇鞭有多厲害她是知道的。


    薑知鳶咬牙。


    她在東陽山受傷了迴來也隻敢在偷偷處理,更不敢去找管家要藥膏,怕被人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薑知鳶正因外麵官兵在尋找犯人而吊膽提心時。


    沒想到許清瑤身邊的婢女銀翠卻找上了她。


    她本來是出府去買針線的,沒想到剛走到外頭的巷子便見到了銀翠。


    銀翠過來,便對她行禮。


    “薑二姑娘好。”


    見到是許清瑤的丫鬟。


    薑知鳶便著急地上前,壓低了聲音:“怎麽辦!許小姐呢?她有跟你一起過來嗎?現在太子遣人在緝拿我,許小姐可有說什麽?要是被人知道我……”


    “薑姑娘,你不用擔心!”銀翠打斷她。


    “小姐說了,薑姑娘那日旁邊沒有人在,謝家侍衛偷懶去放風,阮凝玉的丫鬟也去撿東西去了,並沒有人目擊到薑姑娘,也就是沒有證據,故此太子他們是絕對不會懷疑到薑姑娘的頭上的,薑姑娘隻管安心,在府上好好養傷。”


    銀翠說完,便從後麵的馬車上取出了東西,“這是我家小姐給薑姑娘的藥膏,塗抹在薑姑娘的傷口上便不會留下任何一道疤。”


    “還有,這是小姐給薑姑娘準備的一套新衣裳。”


    “小姐知道薑姑娘在將軍府過得寒苦,之後隻會一天比一天冷,這套衣裳是小姐給薑姑娘避寒的,以後我家小姐還會給薑姑娘繼續送來東西。”


    薑知鳶接過衣裳和一小罐藥膏。


    衣裳柔軟又彩繡輝煌,一看便是用名貴布料製成的。


    她原本以為許姑娘隻是利用她而已,兩人隻有利益關係。


    可沒想到許清瑤竟會雪中送炭。


    眼見薑知鳶接過東西後便微張著嘴,明顯是被感動了。


    銀翠看在眼裏,繼續微笑。


    “薑姑娘不要意外,我家小姐是把姑娘當成朋友看待的。”


    像許清瑤這樣的千金閨秀居然願意跟自己交朋友……


    薑知鳶眼眶潮濕。


    她第一次在別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薑知鳶已經掉下淚來,“銀翠,替我謝謝你家小姐,就說……我永遠是她的朋友。”


    銀翠說是。


    臨走前。


    銀翠在馬車上道:“薑姑娘,我家小姐近來聽說你曾傾慕過信王,隻因身世低微才無疾而終。”


    “我家小姐說了,若薑姑娘真的喜歡信王,我家小姐可以幫你。”


    薑知鳶聽了,神色一怔。


    許姑娘怎麽會知道她喜歡信王?


    就在前不久,她在路上險些被一匹受傷的烈馬所撞,幸好是信王慕容瀾從空中出現救了她。


    那一天後,她便愛慕上了慕容深。


    但京城總共就這麽大,有不少千金小姐知道了在背後嘲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薑知鳶便從此想都不敢想。


    沒想到,竟然還是被許姑娘聽說了去。


    但隨之,眼淚又是奪眶而出。


    薑知鳶對著許家馬車的方向遙遙行禮。


    “許姑娘的恩情,鳶兒永世都不會忘。”


    ……


    文廣堂。


    薑婉音好些時日沒見到阮凝玉了,這一見,便是相擁著不肯撒手。


    隻覺得險些經曆過生離死別的人,感情會變得更加的深厚些。


    薑婉音給阮凝玉吃了很多糕點。


    阮凝玉說好吃的時候,她便笑著道,下迴多給你帶上一些。


    阮凝玉笑著答應了。


    天氣越發的冷,到下午散學迴京的時候,手裏還得拿著個小手爐,不然手指就會特別僵冷。


    自從她身上責怪了慕容深後。


    慕容深便變得更為用功,這是她聽馮公公說的,據說寫的幾篇文章都讓謝先生刮目相看。


    而謝淩那邊,雖然他沒表什麽態,但阮凝玉覺得他對於七皇子還是滿意的。


    如此一來,七皇子迴歸既定的軌跡,她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但總是時不時聽見馮公公過來稟報,說七皇子想跟她見一麵。


    就好比現在,她剛出文廣堂,就遠遠地看見了站在宮道上那道挺拔俊朗的身影。


    慕容深又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長高了,高到了她需要仰望的地步。


    秋天到了,隨著樹葉掉落,茫茫大地性格也轉向了秋的性子,就連慕容深也變得沉鬱的落葉,變得讓她有點捉摸不清。


    隻是一眼,就讓阮凝玉感到有點心驚。


    她想起了前幾日。


    吵架那天慕容深平靜地坐下去,寫了好久的字。


    也跟她悔過了,說今後絕不會再犯,亦不會再讓她失望。


    於是她就跟七皇子和好了。


    那天她便聽馮公公過來通傳,說是慕容深在文廣堂外麵的園子裏等著她。


    也許是看見了少年悔過的決心,阮凝玉想了想,還是過去了。


    到了才知,原來是七皇子害怕她失望,便專程過來拿幾篇他這些天他寫的文章給她看。


    阮凝玉也沒有敷衍,認真地看,誇他寫得挺好的。


    但她發現慕容深有些奇怪,性子也變靜了。


    但她也沒在意,誇了他幾句話,便稱有事還要迴去。


    不成想,在她跟他要離別時,慕容深卻什麽也不說,而是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袖。


    攥得很緊,就是不肯放。


    少年的眼眸幹淨又漆黑,裏頭全是讓她熟悉的占有欲。


    那時候阮凝玉心跳得很快,她似乎在七皇子的身上見到了前世丈夫的影子。


    一樣的偏執乖戾,在感情上麵一樣的叫她恐懼。


    有一刹那,七皇子跟皇帝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叫她分不清誰是誰。


    許是少年患得患失太嚴重了。


    隻是一瞬,慕容深便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便收迴了手。


    “抱歉,阮姐姐。”


    他低下聲道歉,“是我冒犯了。”


    盡管七皇子過後神態自然地跟她道歉。


    但是阮凝玉心裏還是紮進了根刺,總覺得慕容深的情緒似乎很輕易地就被她給影響,他的眼神讓她甚至有個很可怕的猜想,便是少年沒了她便不能活,這般的病態。


    阮凝玉從迴憶裏出來。


    而這會兒,她望著日暮紅牆下的慕容深。


    他垂著眼眸站在那,連自以為很了解他的阮凝玉都有點看不透他了。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現在阮凝玉已經在慕容深的身上看不到當初的影子了。


    隻見他著紫色錦袍,乍一眼看去,還會以為是皇宮裏哪位賢身貴體的皇子。


    慕容深手裏拿著冊子,又在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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