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跨出正堂,還能聽見身後男人空穀幽澗的聲音,吐字清晰,如同玉擊冷泉。


    她迴頭看了他一眼,便跟滿身綺羅的表姐們走遠了。


    見謝易書對自己寸步不離,走到外頭,見表姐們沒注意到這邊,於是阮凝玉問:“二表哥,是有什麽話要對表妹說嗎?”


    對上她的笑眼,謝易書撓撓頭,沒想到表妹一眼便瞧出了。


    麵對著光下表姑娘這張玉質天成的姣好臉蛋,謝易書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絲遺憾。


    若他不是謝氏的嫡子,不是出身世家,也不是他那位強勢母親的骨肉。


    或許這樣……他跟表妹便能成了吧。


    表姑娘初到謝府時,他和她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歲月,他從小就被父母兄伯嚴厲管教,那是他不可多得感到放鬆的日子。


    謝易書從她的臉移開目光,他想到適才在老太太身邊那個的許小姐。


    一看到她,他就想起來了些事情,“我過來是想告訴表妹,許小姐近來總向我打聽你的事情,關心你落水後的身體狀況,還問了小侯爺生辰的那天晚上你去了哪。”


    謝易書道:“表妹在文廣堂不是隻有薑婉音一個朋友麽?我想,許小姐是真心喜歡你的,表妹可以試著與她做朋友。”


    “而且我聽祖母的意思,大抵未婚妻便是這許小姐了,許小姐的父親乃許禦史,在朝野很有威望,過往門生無數……”


    “表妹跟她打好交道,也有好處。”


    在謝府裏對阮凝玉有善意的畢竟隻有他們幾個晚輩。


    二表哥眉眼淺淺,瞳孔被光照成琥珀色,打心底為她著想。


    阮凝玉若有所思,便一帶而過:“我知道了。”


    看見表妹笑了,謝易書很開心。


    阮凝玉卻在想,許清瑤問她沈景鈺生辰那晚她去了哪裏幹什麽?


    她下意識用手指攏了攏衣領。


    莫不是許清瑤知道了她跟沈景鈺有了所謂的肌膚之親?


    還是有別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阮凝玉努力去迴想那晚,可是腦海裏隻有些碎片的迴憶,隻有對方手指落在自己肌膚上的戰栗觸感,她記得對方是如何失了理智地吻自己的,那樣狠的力道仿佛要將她給揉進骨子裏化開。


    畫舫在水上輕晃,燭光明明滅滅的,可她卻瞧不清他的臉龐。


    等她醒來後,便看見了沈景鈺擔心的星眸。


    謝易書說完為了避嫌,與她分道走。


    阮凝玉比較安靜,謝妙雲夾在她和大表姐中間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走離謝家迎客的正堂沒多久,簷角便飄來了細雨,抬頭方知烏雲擋住了晴日,天色一下便暗了,竟是下起了細雨。


    阮凝玉跟表姐被困在遊廊上。


    謝宜溫正叫貼身婢女迴去拿傘。


    然而在此處逗留了沒多久,便見男人身邊的書瑤從雨裏走了過來,並帶來了幾把油紙傘。


    書瑤對她們行福身禮,“長孫適才見天色不對,便知要下雨,趕忙命奴婢過來給姑娘們送傘。”


    謝宜溫點點頭,長兄向來是最貼心穩重。


    幾個丫鬟忙上前拿傘。


    書瑤遞給她們後,這時柔和的目光落在了阮凝玉的身上。


    “表姑娘。”


    見她喚自己,阮凝玉抬頭。


    書瑤過來,給她披上了件女子的鬥篷。


    “長孫見幾位姑娘唯有表姑娘今日穿的衣裳單薄,已經入秋了,秋雨又寒涼,表姑娘以後切莫再穿這麽少了,莫感染了風寒。”


    阮凝玉愣住,眯起眼來。


    然書瑤轉眼卻看向了謝妙雲,“三姑娘,長孫見你適才吃了屋裏的茯苓糕好幾塊,知你愛吃,便命奴婢裝進盒子裏給你送了些過來。”


    謝妙雲聞言歡天喜地,腮幫子那兩坨粉白的肉都甜甜的,“真的?堂兄對我最好了!”


    謝宜溫瞥了她一眼,卻笑出聲。


    阮凝玉看了眼鬥篷上的柔軟毛邊。


    難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書瑤餘光看了眼表姑娘,這才跟姑娘們告退,迴了那正堂。


    剛進屋,書瑤對著謝淩頷首,男人繼續同老太太說話。


    而這時書瑤卻感受到了抹很強烈的視線,陰冷得讓她身子都發寒。


    她看過去時,便見到了謝淩身邊站著的一位大家閨秀。


    映入眼簾的是許清瑤那張冰清玉潤的臉,她今天到謝府後下人們就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所以怎麽可能是許小姐投來那麽歹毒的目光呢?


    書瑤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適才被那樣的眼神盯著,如同被狠狠攥住了心髒,那樣身不由己的窒息感像極了她那些夢境。


    很像她在夢裏差點被亂棍打死再被丟出謝家時的感受。


    ……


    許姑娘陪了老太太一個時辰,見秋雨停了,便要告退迴許府。


    謝老太太忙讓謝淩送她出府。


    男人照做了。


    謝老太太迴榮安堂剛喝完藥,便見謝淩在天色漸晚時迴來了。


    見她在用力咳嗽,房中充斥苦藥味。


    謝淩握住她爬滿皺紋的手,“祖母,你一定要保重身體。”


    “祖母隻想在有生之年能抱到重孫,想親眼看到你成家立業,這是祖母活著的念想。”


    謝淩淡淡一笑:“會的。”


    “祖母喜歡這位許姑娘,祖母問了下許家,許伯威也有此意。”


    謝老太太看了過來,“淩兒,你覺得許姑娘如何?”


    “你喜歡許姑娘麽?”


    謝淩隻是孤靜垂頸,從來都是無欲無求,情緒淡然。


    “淩兒聽從祖母之命。”


    謝老太太這下滿意了,世家長孫本就是要做到如此,而且她看得出,許姑娘是喜歡淩兒的。


    謝老太太又憂慮起來:“若陛下接下來依然想打壓謝氏……又該怎麽辦。”


    她已經知道了謝誠寧那個逆子的事情,陛下怕是已經在暗中調查她的這個三兒子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謝誠寧還不知收斂!


    謝老太太氣得差點吐出心頭血。


    謝淩卻扶著她靠迴玉枕上,幫她掖上被衾。


    “祖母放心,陛下想打壓謝氏,淩兒亦有辦法叫他不得不重用孫兒。”


    謝老太太手指動了動,詫異看去,仿佛在男人的臉上看見了他那位名留青史的祖父的影子……


    待安眠的藥效發作,謝淩看著祖母沉沉地睡過去,這才從屏風後現身。


    生母離世,他自小被養在祖父的膝下,由祖父親自教導。


    祖父教他韜光養晦,隱而不發,卻沒教過他不爭不搶。


    謝淩看了眼窗外夜色下被燈籠照亮的蒙蒙細雨。


    秋雨稀疏,那朵嬌怯的花應當不會淋濕著涼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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