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文廣堂。


    謝妙雲活潑,一到便蹦蹦跳跳地下了馬車。


    阮凝玉剛要提著裙擺下去時,謝宜溫也叫了她一聲。


    “表妹。”


    謝宜溫今日穿著淺藍梅花紋堆紗裙,戴著通體瑩潤的玉簪,簡飾卻清麗。


    阮凝玉迴頭,“大表姐,有事麽?”


    謝宜溫性子冷淡孤傲,就猶如她衣裳繡著的紅梅。


    若非有什麽事,她絕對不會主動開口的。


    謝宜溫問道:“七皇子……他人怎麽樣了?”


    實在沒有想到大表姐問過問慕容深,阮凝玉一時怔在那。


    見她這樣,謝宜溫神色更加不自然。


    “我做了些吃食,若表妹見到他,便幫我交到他手上吧,全當是我發一迴善心。”


    她補充了一句。


    “我最不喜宮裏的人恃強淩弱。”


    阮凝玉更驚訝了。


    謝宜溫將紅木點螺食盒遞給她,便兀自下了馬車。


    阮凝玉看著她端莊的背影,失了神。


    前世謝宜溫癡情著慕容深,為他落得了個淒慘孤冷的下場她是知道的。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慕容深這輩子不是什麽尊貴優渥的儲君,變成了可憐狼狽的七皇子,而謝宜溫竟然也命中注定般的留意到了他……


    謝宜溫適才冷淡卻又有些赧然的表情,跟前世她看到慕容深的時候一模一樣……


    阮凝玉提著食盒,想笑又笑不出來,隨即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無力感。


    她上輩子沒有因為慕容深將謝宜溫看作是情敵,這輩子更不會。


    跟慕容深婚姻裏的感情,已經是前世的事了。


    她已經有點害怕謝宜溫會跟上輩子一樣愛上慕容深了。


    她怕,這是不是意味著命定的事是不能因為人為而改變……


    她真的怕。


    風從馬車的簾外吹了進來,阮凝玉後背出了層潮濕的冷汗。


    她穩了穩心神,下車便將大表姐的食盒交給了春綠,讓她給七皇子送過去。


    春綠接過後,卻道:“七皇子午時定在那涼亭裏等著小姐你,小姐不抽空去看他一下嗎?”


    想起皇宮裏那位身單力薄的少年,春綠有些不忍心。


    想到七皇子那張過於精致的臉,連她都覺得驚歎。


    阮凝玉想了想,搖頭。


    “下午便是考校了,我正午就不過去了,你切記要將食盒交給她,說是大表姐給他的。”


    春綠點點頭。


    謝易墨跟她同路,見到她。


    二表姐無端地輕笑了一聲,而後進了甲班。


    她的輕蔑,阮凝玉搭理都不想搭理。


    於是後腳也進了學堂。


    今日便是考校。


    出人意料的是,甲班的學子們看到她都反應很淡,連嘲諷都不想嘲諷了,各自埋頭看自己的書。


    畢竟阮凝玉什麽水平他們都是知道的。


    就算阮凝玉在看書,他們連探究的心思都沒有。


    周子期也沒把阮凝玉當一迴事,又在角落裏跟那些紈絝玩物喪誌。


    倒是太子慕容昀關心她,明明咳嗽咳得要死了,還是會在前麵迴頭好幾次,目露擔憂。


    阮凝玉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但她很快唇角的笑意便淡了去。


    她突然不怪慕容昀霸占了慕容深的人生。


    皇帝的皇子這麽多,慕容昀太溫和太過仁慈,她仿佛早早地便預見了慕容昀的結局。


    慕容昀保不住這個儲君位置。


    正因如此,她才覺得悲涼。


    早晨第二節課,便是謝先生教的。


    謝淩進來後掃視了一眼,阮凝玉總覺得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停在了自己的身上。


    謝淩今日精講的《孟子》。


    謝易書清早讓墨影將紙交給了表妹,可他還是不放心她午後的考校,怕她被周子期他們欺負。


    課上,他頻頻轉頭看向角落裏的表妹。


    這一幕便被謝易墨發現了,氣得她捏緊毛筆。


    阮凝玉這個狐媚子!


    早知道的話,當時母親就不應該讓她住在謝府裏。


    阮凝玉的身影被同窗擋住,看不清神情,也不知她會不會擔心。


    謝易書還欲再看時,這時卻發現有道冰冷的目光衝自己掃了過來。


    謝易書敏感地看向謝淩。


    而男人這時則垂下了鴉羽,玄袍襯得他霜寒清靜,堂哥正單手持著《孟子》講著書。


    謝易書抿唇。


    莫非是他感覺錯了?


    謝易書心裏起了疑心,於是課上便格外留意著在最前方的男人。


    但謝淩的眸裏沒有一絲波瀾,春風化雨地講著語錄。


    謝易書這才放心。


    因她要跟周子期賭注,阮凝玉也在忌憚著謝淩,怕他真的插手此事。


    好在這節課結束,那道玄色身影便離開了學堂。


    阮凝玉這下便靜心地看書。


    隻是沒想到謝淩一走,甲班裏的女學子們都在討論著這位謝先生。


    都在說著謝家老夫人要給男人選妻子的事情。


    這事讓她們心花怒放的。


    文廣堂十個姑娘裏就有七個對謝淩虎視眈眈的。


    謝淩是眼下京城裏最金玉滿堂的世家子,前程似錦,又是陛下欽點的狀元郎,各家的千金做夢都想當他的夫人。


    好在她們都被謝淩的婚事給吸引,誰都沒過來打擾阮凝玉。


    一眨眼,便到了下午的考校。


    這迴考的經義,監考夫子是蔣懷恩和曾任太傅的衛夫子。


    卷子一發,阮凝玉掃了幾眼,便胸有成竹。


    她勾唇,周家在花雨街的祖宅,她便收下了。


    周子期轉過頭,見那邊的阮凝玉拿著卷子便在那看著發呆,似乎是被難度給嚇傻了。


    他鬆了一口氣,又惡劣地冷笑。


    等著吧!他定要好好的羞辱阮凝玉。


    隻給半個時辰答卷。


    收卷前的一刻鍾,阮凝玉放下了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彎著唇,一邊檢查。


    就在這時,身後的人用筆杆子戳了戳她的背。


    阮凝玉蹙眉,以為是身後的人想讓她給他看一眼卷子,於是便不理。


    但沒曾想,見她沒有迴應,身後之人卻沒罷休,反而又連續戳了她好幾下。


    阮凝玉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對勁。


    就在這時,一個紙團掉落在了她的腳邊,碰到了她裙底下的繡花鞋。


    阮凝玉還沒低頭去看。


    就在這時,便見監考的衛夫子怒目相視著她,聲音尖得無比。


    他拿起這個紙團。


    “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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