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窗溜進來的月光落在書案上。


    謝淩站在邊上,頎長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好長好長。


    他注視著少女足有一會。


    難不成,她藏了媚香在衣裳裏頭。


    可他又不能真的掀開了她的衣領查看。


    少女衣領邊露出一截脖頸的冰肌玉膚,冷白,刺激眼球。


    不,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會迴想起夢中的畫麵。


    謝淩擰眉,移開了目。


    見她這麽一睡下去,書案上的幾本書都因她的動作而跌落了,他走過去,伸出長指收拾了一下。


    又見她睡覺手裏還捏著那根毛筆,怕上麵的墨汁沾到她的衣袖,謝淩歎了一口氣。


    剛從她的手上拿走羊毫。


    而這時,謝淩又不受控製般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那張朱丹唇,堪比花嬌,軟柔唇瓣正因為她的唿吸而微微張合,隱隱散發出勾人的甜香。


    謝淩在想,她到底有沒有為了來庭蘭居而抹了胭脂,還是說她的唇瓣本就這麽的紅……


    見著這抹胭紅。


    謝淩忽然想起了京城裏有不少紈絝公子愛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傳聞。


    原本他聽說有這些事時,內心隻覺反感,違忤禮法。


    可此時見著眼前的表姑娘,謝淩仿佛能理解那群高門子弟了……


    心裏本來便因她待他人和待他的態度天差地別而感到悶煩。


    沒曾想,他隻是出神一會,手便不知不覺地伸了出去,竟將手指放在了她豔紅的唇上。


    柔弱的觸感,竟如觸電一般。


    男人深了目,竟在窗前月光灑落的書房裏,指腹無聲地摩挲著她那花瓣般柔軟的唇。


    隻是一瞬。


    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的謝淩便迅速收迴了手。


    枕在書案上的少女並未被驚動,仍在熟睡,垂在座椅邊緣的裙擺隨著風在飄蕩,像一幅美好安寧的畫,絲毫未曾察覺她適才被自己的表哥做了什麽冒犯之事。


    一時間,謝淩被理智和道德感給吞沒。


    他想,那一刻他大抵是瘋了。


    若她身上真的藏了媚香那還好。


    可他最怕的便是真的如她所說,她沒有戴任何香囊的習慣。


    方才摩挲過她唇瓣的手指,夜裏,此時上麵也如同沾染了女人身上的香味。


    可她是他的表妹。


    謝淩合上眼,在書案邊天人交戰了一會。


    許是被他那陡然低沉的氣場所駭,就連窗外庭院的風和草木都仿佛靜止不動了,萬籟俱寂,隻餘一地冷清的月霜。


    謝淩不知想了好久,這才如無事發生過,挪動著步伐迴到了坐椅。


    重新拿起書卷,然而上麵方方正正的字仿佛都在嘲笑著他的道貌岸然,竟然對表姑娘動了那樣見不得人的心思。


    謝淩目光晦暗,又將目光落在了她那張色如海棠的臉上。


    而這時,原本熟睡的少女卻忽然身形動了動。


    在她目光投過來之前。


    男人卻在這時合上了眼。


    阮凝玉醒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他玉白澹然的一張臉。


    男人合眼的時候,三庭五眼比例好看到了極致,青袍冷冽地坐在那,如同一座玉觀音。


    見到此時睡著了的謝淩,阮凝玉很快驚醒,坐了起來。


    可她怎麽記得,她適才睜眼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他的眼動了動。


    是她看錯了?


    阮凝玉警惕地盯了他一會。


    男人光風霽月,竟然真的如一幅畫般一動也不動。


    竟然真的睡著了……


    阮凝玉又鬆了一口氣。


    她站了起來,握著手,微沉著眼走到了他的麵前。


    這還是重生迴來以後,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察著謝玄機。


    骨相極好,連皮囊也是世間一等一。


    阮凝玉經常在想,老天爺給他的不完美到底給在了何處。


    可她又是厭惡極了他。


    上輩子她與他的恩怨太深。


    許清瑤白蓮花裝柔弱,潑她髒水,是可恨。


    可那位大名鼎鼎的謝大人不查清原委,為了給他的愛妻報仇對她屢次下殺手,也可恨。


    阮凝玉心裏唾棄,一邊後退,本想著迴到位置。


    不曾想,她的肩膀此時抵上了冰涼的東西。


    迴頭,才知是男人書房裏的博古架。


    博古架上擺放了許多謝淩珍藏的書籍。


    原本想移開目光的,可這時,阮凝玉卻餘光瞥到了一個質感冰涼的東西。


    她瞳孔微縮。


    竟然是一把銅鎏匕首。


    心不由主的。


    等阮凝玉迴過神,便發現自己早已將手放在了上麵,夜裏她在暗處打開了匕首。


    而人更是已經走到了座椅上的男人麵前。


    “鏘”地一聲,很輕,卻在夜裏卻潛藏著殺機。


    阮凝玉眸子充滿了恨意,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想一匕首將謝玄機給捅死!


    或許是平日裏男人的氣場太強大,他這會兒合眼睡著的時候,阮凝玉反而生出了一絲僥幸的主宰感。


    可謝淩就坐在眼前,青袍悠遠清寂,微微垂著眸,薄唇帶紅,他現在毫無防備,可身上那冰冷的氣質卻還在。


    直到聽到庭院外麵細碎的腳步聲,阮凝玉這才驚醒,匕首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男人沒醒。


    阮凝玉迴頭看了眼有沒有仆人過來,她慌忙地撿起匕首,戴上刀鞘,將其放迴博古架,她便迅速迴到了原來的座椅。


    她不能在謝家捅死謝玄機。


    更不能在他的書房裏。


    因為這裏除了他,便隻有她一個人。


    阮凝玉拿起書卷,逼著自己讀下去,力圖讓男人醒來的時候見到她在用心讀書。


    不到一刻鍾。


    官帽椅上的男人便漸漸醒來了。


    他的聲音也是微啞,依然是冷的。


    “什麽時辰了。”


    阮凝玉低眉,“迴表哥,已是亥初了。”


    他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許是醒來頭有點疼,他坐在那扶著額。


    阮凝玉觀察了一會,便抿唇道:“表哥,既然時辰這麽晚了,還是明日再抽查吧,表妹也不打擾您休息了。”


    隔了一會,男人說好。


    見他神色如常,阮凝玉放心了,但還是被方才自己大膽的舉動給驚到手腳冒冷汗。


    她趕緊收拾著書案,將書本放好,毛筆放迴觀雲筆擱。


    這時,因她衣袖太長,收拾時竟不小心掃落了博古架上的一個盒子。


    阮凝玉彎下腰,便想去撿。


    紫檀嵌八寶盒掉落在地,蓋子也掉出來了一點,裏頭竟流瀉出了點金光。


    原本在椅上垂目休息的男人,餘光像是瞥到什麽,竟迅速起了身,大踏步上前。


    夜裏,謝淩的手便跟她的碰到了一塊。


    兩人都僵硬了身體,特別是阮凝玉。


    謝淩的指節微微蜷縮,很快他便先她一步從地上拾起了紫檀盒。


    他將盒子蓋好,便將它放在了博古架的高處。


    似乎對其極其珍視。


    阮凝玉慢慢直起身子,目光饒有趣味地思忖著。


    即使男人動作很快,讓她連那個紫檀盒子碰都沒碰到過一下。


    但夜幕下,她還是窺探到了裏頭東西的質地,那抹金光極閃,熠熠生輝。


    畢竟是女人,對這種東西都是還是極敏感的。


    盒子裏麵,放的隱隱是隻……簪子。


    簪子?


    男人的屋裏怎麽可能會有女兒家的首飾。


    因著前世,加上那個女人迴京了,在文廣堂便時不時伴他出入左右,故此阮凝玉毫無懸念地便想起了上輩子那位幸福美滿的謝夫人。


    沒想到,謝淩跟許清瑤認識不到一個月,便暗自給她準備了支簪子。


    阮凝玉還是小覷許清瑤了。


    哦,對了。


    她怎麽就忘了。


    前世,許清瑤可是謝大人心裏的白月光。


    阮凝玉紅唇勾著,眼露嘲諷。


    沒等他說什麽,她便在身後向他福身下去,“夜已深了,表妹便迴去歇息了。”


    謝淩沒搭腔,算是默認了。


    不知為何,男人的這間書房氣氛有些奇怪。


    總透著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阮凝玉萬福完,要從男人剛才坐著的椅子旁邊經過,餘光卻瞥見了旁邊案幾上被支毛筆壓著的宣紙。


    是她的錯覺麽?


    怎麽覺得上麵的字跡跟她的很像……


    心裏那抹怪異感,似乎又深了幾分。


    阮凝玉搖了搖頭。


    大晚上的,定是她看亂了。


    謝淩的書房裏,怎麽可能會留著她寫的字?


    她頭也沒迴,繼續走。


    但她不知道的時候,她走的時候,原本合著眼的男人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手裏拿起了那把銅鎏匕首,美麗鋒利的兵器襯得他的手指極為賞心悅目。


    半晌,鳳目裏都沒動靜。


    也沒人知道他在想著些什麽。


    阮凝玉剛走到庭院,在這裏等候的大丫鬟書瑤便迎了上來,送她迴海棠院。


    眼見書瑤麵上似帶有喜色。


    阮凝玉路上無聊,便問:“瞧著書瑤姑娘,可是有什麽喜事發生了?”


    書瑤一聽到她問,眉開眼笑,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迴表姑娘,不是奴婢的喜事,是大公子的。”


    “大公子答應老太太打算成親了,這不,老太太近日在相看京城各家的閨秀。若是快的話,一年內便可成親,這下府裏便要迎來少主母了!”


    阮凝玉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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