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哺食已用過,隨著夜幕的降臨,煙火味漸漸淡去。


    氣派的府上各院都開始點上燈。


    阮凝玉罰跪的時候,祠堂上也點了燈籠和燭火。


    可祠堂不比住人的院子,要求莊嚴肅穆,所以燭火色澤要比別處淡些,天幕暗藍,祠堂牌位與燭火構成一冷一暖的對比,再加上風吹過中堂,竟看起來……有些滲人得慌。


    阮凝玉不由有些發抖,頭皮發麻,唇色也發白。


    要不是門口的蒼山一直在監視著她,她或許會被嚇得毛發悚立。


    完全跟前世一模一樣……


    當時男人也同樣離開,留她在祠堂上罰跪以示懲戒。


    她年紀還那般的小,麵對著夜晚裏那些有點陰森的牌位,一時被嚇得喪魂失魄。


    她連跪都不敢跪了,於是違忤了他的命令,起身就想逃出這裏。


    祠堂外麵知道了這事的謝淩,便叫人將門上鎖,不準讓她逃出去。


    既然她不肯跪謝家的列祖列宗,到現在還冥頑不化,那便讓她好好吃一吃苦頭。


    祠堂很快被上鎖了。


    她一個小女娘被關在無人的祠堂,關了一個時辰多。


    那些不會說話的牌位,就好像在背後長了眼睛盯著她,配合著涼颼颼的風吹過,阮凝玉簡直快要被嚇破了膽!


    她嚇得涕泗橫流,無論她如何拍著那扇被鎖死的門,如何嘶啞著聲音哭破了喉嚨地求饒。


    可那個澹泊明誌的嫡長孫,卻無動於衷。


    冷眼看她歇斯底裏了一個時辰。


    最後,他再高貴聖潔地出現,如謫仙降臨。


    而她被襯托得如腳下塵垢。


    直到後來,她就連麵對慕容家族的皇家宗祠,身為一國之母,她都應該毫無差錯地打點祭祖事宜,同皇帝一起祭拜祖先,可是每當看到那些排排整齊的牌位,阮凝玉都會驚心動魄地想起那個謝府陰森可怖的夜晚。


    所以每年她都會硬著頭皮,手裏緊攥著一塊帕子同慕容深祭拜先祖,等跨出那道宮殿門檻時,她的裏衣都會被濡濕,一張國色天香的臉也難掩蒼白……


    阮凝玉想起這些,唇都能被咬出血來。


    已經跪了半個時辰的她,開始覺得膝蓋針碾過般的刺痛,每當她要癱軟在地上時,她都會咬咬牙,強撐起身子。


    不,阮凝玉!你不能倒下!……


    她不想被謝淩看不起!


    而且,當過一世皇後的她,更不允許她在別人麵前出現任何的不得體不端莊!尤其是死敵謝淩!


    蒼山對這位表姑娘的感官並不太好,所以也在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觀察著阮凝玉。


    隻是叫他沒有想到的是……


    那個女人跪在地上跪了這麽久,若是別的養在深閨裏的尋常女子,膝蓋早便全是淤青了,可是過去了這麽久,她竟是一聲也不吭!


    這也便罷了,更叫人震驚的是,她腰杆挺得很直,儀態雷打不動般的雍容閑雅。


    有那麽一瞬間,蒼山都覺得這是一位皇室的公主出現在謝家祠堂上!


    他看得專注,連身旁多出來了一道雪色身影都毫不知情。


    等意識到來人身上鬆柏的淩冽氣息,蒼山定睛一看,見是剛洗濯迴來的謝淩,忙要行禮。


    謝淩卻抬手,薄唇微抿,阻止了他。


    蒼山微怔,但也不敢去揣測主子的意思,垂首下去。


    祠堂上又恢複了寂靜,靜得隻有別處院子小仆用笤帚掃過青石板的細微聲響。


    待阮凝玉跪得饑腸轆轆的時候,便聽見外麵忽然飄起了大雨。


    起初還是細雨,很快便厚密了起來。


    聽著這越下越大的雨聲,阮凝玉臉蛋繃得有些僵。


    果然,跟前世一模一樣。


    不對!


    阮凝玉突然擰眉。


    雨聲當中……好像多出了別的聲音!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她的身體漸漸僵硬了起來。


    烏雲籠罩在謝府上空。


    伴隨著打雷聲響,阮凝玉餘光出現了一道慢慢朝她靠近的雪色衣擺,他緩步走到神台前,刀芒般的閃電劃破天際,這一道天光瞬間照亮了謝淩那持著線香的雙手,骨節分明,透著冷意。


    阮凝玉警惕了起來。


    隻見謝淩並沒有給過她眼光,而是給線香點上燭火,而後跪在她麵前,朝著神台上的謝家靈位叩拜,隻見他合眼不知道低語了些什麽,在阮凝玉不過眨眼的片刻,便已起身,將香插了上去。


    上香時,他一隻修長的手搭在神台上,也就是這個時候,借著燭光,阮凝玉看清了他手邊兩指寬的藤條。


    隨著外頭的雨珠飄落在她的脖頸上。


    不由的,她顫了顫細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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