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去哪了?


    他若能堅持幾秒後再失去知覺,就會看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隻知道有人從身後接住了他,讓他後腦勺不至於砸到冷硬的地麵。


    當然如果他知道這個人是誰,說不定寧可砸到冷硬的地麵。


    他倒在江水深懷裏。兩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背景中浮現出來,虛虛地截住江水深的退路。崔章揮了揮手,止住他們的動作。


    「真是你。變了不少啊,我都認不清。」他又仔細地打量江水深一番,語氣難掩驚訝。「聽我表弟提起江大夫,我還以為是巧合。你居然沒死。」


    江水深一言不發,將嶽華濃甩到背上,轉身就走。


    「你以前性子沒有這麽急。」身後崔章熱情挽留。「這麽久不見麵了,可以敘敘舊吧。」


    江水深總算迸出兩個字:「改日。」


    「他一時半會死不了的。」崔章說。「我要是能用一口茶就毒死他,倒也方便。」


    「他中的暗器必須馬上取出來。」江水深說。「不然他就會變成跟黃百齡一樣的跛子。」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表弟恢復很好啊。哦對了,還沒跟你道謝,」崔章說,「看不出來殺人無算的你還有這本事。」


    江水深道:「我現在不殺人了。」


    崔章道:「這敢情好。若我要強留你呢?」


    江水深不再答話,徑直大步向前走去。他前麵的路自然不是一馬平川。


    一刀一劍已經左右分襲而來。一分錢一分貨,這刀劍淩厲,致命,毫無矯飾,手無寸鐵的人,除了閃避沒有別的辦法,但江水深身形高大,一隻手還穩著背上的嶽華濃,很難想像他會有多麽敏捷的反應。


    江水深站住不動。他側過身,然後一把抓住刀者的手腕,將他送到劍者的劍鋒上。


    刀劍同時出招,卻仍有微弱的先後之分。江水深將這毫釐之差完全暴露,動作簡單之極,卻又準確之極。劍者急速收招,刀者卻已經踉蹌著撞了上來。這一股力量遠超他想像,他幾乎是被掄出去的,肩膀被扯脫了臼,而劍者也被他撞倒。兩人再起身的瞬間,江水深居然已經走到了巷尾,一轉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兩人沒有再輕舉妄動,謹慎地一起迴頭看向崔章。


    「這就不好加錢了。」崔章說。


    他隻聞到藥味。劍掛在他腰側,隨著他身體的起伏晃蕩,兩不厭躺在刻意偽裝的素樸劍鞘中,好像冬眠太久的野獸被驚動,大鬧一番後又沉沉睡去。他鼻尖埋在江水深紛亂黑髮下的脖頸裏,試圖透過衣服上的藥味嗅到一些人味,血腥汗酸,哪怕是體臭。但江水深整個人身上隻有藥味,無趣得像一塊被熏蒸過的木頭。


    嶽華濃突然一口咬了上去。江水深皮厚得很,他連牙齒也使不上勁,這更多的是一種表態。歸根結底,江水深壞他太多事,但時運不濟,反而又落進此人手裏,嶽華濃對任人擺布的命運已有預感,隻能是以這樣一個悲壯的動作表示他的決不妥協。


    「好吃嗎?」江水深問他。


    嶽華濃叼著他衣領幹嘔了幾下,涎液和膽汁弄得江水深一塌糊塗。


    「這麽難吃,吐了也好。」江水深說。空中徘徊的積雲完全消散,但月亮已經隱去。東南純淨的藍黑色天空裏閃耀出一顆星星來,越往下顏色越淡,和遠山相接之處,泛起一線雄心勃勃的血紅。


    第 10 章


    嶽華濃從被放到床上就開始思忖如何逃走。他不是沒吃過虧,更不是沒受過傷,但在江水深麵前吃虧那是另一迴事,被江水深救下更是無力迴天,此刻被丟在陌生之處,緊張地四處張望,目光搜尋江水深慣用的器具(全都是刑具),任人擺布還是說輕了,完全是任人宰割。江水深很快迴來,手裏竟拿了一卷繩子,嶽華濃估計自己表情隻剩下驚恐:「你要幹什麽?」


    江水深已經開始將他的腳綁在床柱上。「這裏沒有能讓你失去知覺的藥物。你體內餘毒未清,就有也不給你用。你忍一忍。」


    嶽華濃毫不懷疑他要公報私仇,悲憤之餘憑空生出一股誌氣。「你不用綁,我不會動。」


    江水深沒理他,該綁還綁,甚至將他雙手也拉過頭頂捆在一起,然後麻利地將一團破布塞到他嘴裏,嶽華濃怒不可遏,死死瞪著江水深,目光如能殺人,江水深已被千刀萬剮。可能這壓力確實太大,江水深停了一下,竟真將破布取出,隨後在藥箱裏翻找了一會,謹慎地迴到床邊。嶽華濃現在的姿勢不能完全看到他的動作,但就算他偏著頭也阻止不了鑽入視野一隅的寒光。


    「忍一忍。」江水深又說了一遍,隨後他腿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就被劃開。嶽華濃這一瞬間幹脆地失去了意識,但他定然是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慘叫,因為再醒來時,床腳又多了一個人。


    「你起來了?」江水深說。


    「你們這動靜,死人也吵醒了。」來人沒好氣地迴答。「快點吧,我幫你按住他。」


    方才他的掙紮甚至扯鬆了腳踝的繩結。江水深二話不說,又是一刀下來,嶽華濃感覺自己像砧板上拚死想翻身的魚,被按得穩穩噹噹,緊接著江水深夾出了肉裏的暗器,往旁邊一扔。


    「是枚鐵蒺藜。」他跟來人說。來人評論沒淬毒挺好,他們此後還討論了些什麽,嶽華濃斷斷續續的也聽不清楚。他精神又開始渙散,鹽水清洗傷口的疼痛也不能使他保持清醒,來人顯然發現他已無力反抗,接下來就放開了對他的鉗製,抱著胳膊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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