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君從上麵看去,看到自己將近20年沒見的親生兒子。看到他頭頂的發旋,飽滿的額頭,凸起的眉骨,挺拔的鼻樑……


    她的好孩子!這是她失而復得的好孩子!


    程舒君以手掩麵,泣不成聲。


    顧信南走上前來,摟住哭成淚人的程舒君,往屋裏走,「舒君,當著孩子的麵呢,要堅強。」


    程舒君吸了吸鼻子,抽氣了幾聲,「信南說得對,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不能哭……」但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從她的淚腺裏湧出來。


    他們走到門內,外麵正好下起雨來。


    雨下得又猛又急,幾個瞬間便將天地間變成了雨幕。


    保姆李紅譯走上前來,「先生太太……還有少爺,吃晚飯嗎?」然後朝顧信南他們身後的趙勤勤擠眉弄眼。


    程舒君如夢初醒,拂開顧信南的手,拉著李安瀾就說:「小馳,餓了嗎?媽媽知道你還沒吃晚飯就被勤勤帶過來了,」程舒君一邊說一邊將顧星灼往餐桌邊推,「餓壞了吧小馳,快,我們來吃飯。」


    也不知道這些年,兒子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一個人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程舒君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要留下來。


    李安瀾從桌上抽了紙巾,想要抬手直接去拭程舒君臉上的眼淚,但他手臂動了動,最終還是將紙巾塞到程舒君手裏,「顧夫人,擦一擦吧。」


    程舒君將椅子為李安瀾拉好,聽到李安瀾的話,動作一頓,「小馳……你不願意喊我媽媽嗎?」


    顧信南有些頭疼,「舒君,孩子剛剛認識你,不願意叫你媽媽,是正常的……」


    程舒君卻什麽也聽不進去,拉著李安瀾坐下,流水越流越多,「小馳,你是不是怪媽媽當時沒有看好你?小馳,你叫一聲媽媽好不好?叫媽媽,好嗎……」


    「媽媽。」


    顧星灼打著傘,站在顧家大宅的門口,喚道。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全屋裏的人都聽到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轉頭向他看去。


    外麵的雨有些大,雖然剛剛打了傘,顧星灼的頭髮褲子還是有些濕了,迎著燈光,李安瀾能看到顧星灼褲腳上濕漉漉的水痕。


    他的頭髮也微微濕了水,黏在兩鬢上。


    顧星灼從每個人的眼神裏讀出了不同的情緒。


    程舒君還在茫然之中,李安瀾眼裏有光,不知道在開心什麽,顧信南依舊是用厭惡的神色看著他,而趙勤勤和李紅譯躲在一旁,就差把吃瓜兩個字寫在臉上。


    「媽媽,我迴來了,這就是……我的弟弟嗎?」顧星灼裝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程舒君擦了擦眼淚,養子的出現打斷了她的悲傷,終於有人願意叫她媽媽了,「好孩子,你迴來了……這是你弟弟,李安瀾,和你是一個學校,都是q大的,他是計算機係大……」


    「我知道,」顧星灼打斷了程舒君,「他是計算機係大一的,成績優異,不像我,是你們塞錢送進去的。」


    程舒君聽顧星灼的話覺得不對勁,「你這是在說什麽?你們倆都是很好的孩子……來,一起吃飯!」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向顧星灼招手。


    顧星灼沒有忘記自己的人設和襯托李安瀾的任務。


    李安瀾成績優異,他就要不學無術;李安瀾沉靜斯文,他就要發狂發癲。


    於是顧星灼道:「好,吃飯。」


    然後走近,坐到桌前。


    外麵一聲驚雷,驚得蟬鳴都停住了。


    雨下得更大了。


    程舒君看到顧星灼坐下後,注意力又轉迴李安瀾身上,她像是忘記了李安瀾不願意叫媽媽這件事,拉著李安瀾問這問那,從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到喜歡什麽衣服,平時有什麽愛好,再到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女孩,她像是要把這近20年來缺失的關心,在這一個晚上補償迴來。


    李安瀾每個問題都答得很好,像是他的滿分考卷一樣。


    每聽到李安瀾答一句,程舒君臉上的笑意就多一分,但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李安瀾的目光一直放在桌對麵的顧星灼身上,沒有半分偏移。


    顧星灼麵前沒有餐具,就這樣靜默著看程舒君給李安瀾夾菜,麵無表情。


    過了良久,李安瀾終於坐不住了,輕輕扯著程舒君的袖子,「咳,哥哥他,還沒有餐具呢。」


    程舒君一直在不停地說話,出了些汗,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紅姐!再去拿副碗筷來!」然後接著問李安瀾各種問題。


    李安瀾看著靜默的顧星灼,心中的不忍越來越大。


    他好像,搶了顧星灼最愛的父母。


    他失去養父母的時候,悲傷無比,而顧星灼現在是眼睜睜看著別人把自己父母的愛搶走,他會是什麽心情呢?


    李紅譯自知失職,趕忙拿來一副新的餐具,放在顧星灼麵前的桌上,顧星灼卻一把推開,站了起來。


    「不用了。」


    剛剛靜悄悄,準備來作妖。


    現在就是他發揮炮灰人設的時候了。


    顧星灼站起的時候,椅子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讓在場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疙瘩。


    「他迴來了,我在這個家裏就沒份了。」顧星灼壓抑著情緒道。


    「星灼,我……」李安瀾也要站起來,但是被程舒君拉住。


    顧信南板起了臉,「顧星灼!你又要搞什麽花樣?!今天是你弟弟迴家第一天,我不想跟你生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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