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歲注意到瘋漲的水。


    身軀開了口:「這是一時的術法,還是?」


    還是永生永世無法磨滅的印跡。


    陸觀道好似有些歉意:「大人,我不知。」


    「你不知?」笑了聲,「你的手筆,你豈會……」


    看到陸觀道濕噠噠的眼神,身軀咽下後頭的損話。


    就這般相處下去,隻怕身軀再也無法忽略陸觀道,又或許總有一天,那視線會占據他的心跳。


    擦不幹淨。


    亦或者,已經……


    「也罷,」身軀帶著斐守歲的嘴巴,說,「治病要緊。」


    「是。」


    說完,陸觀道將懷中人放下,動作很柔,沒有讓斐守歲感受到絲毫痛意。


    靠在槐樹根旁,斐守歲眨眨眼,笑看俯在他身邊的陸觀道。


    「你想怎麽換玉鐲?」


    陸觀道伸向腳踝的手一滯:「會……」


    「莫不是硬生生扯下鎖鏈?」


    「並非!」陸觀道縮了手指,「先用術法麻痹大人您的雙腳,然後……」


    「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陸觀道。


    「哦?」斐守歲歪歪腦袋,「我若先在你身上施法,而後用力給你一拳,等術法時效一過,那一拳之處可不光會痛,還有淤青。」


    「……」


    陸觀道抿唇。


    斐守歲嘆息:「所以啊。」


    「所以大人……」


    陸觀道下意識看向斐守歲,默默把自己另一隻手遞到斐守歲麵前。


    斐守歲挑了挑眉,推開手。


    「你治了我的喘疾,我已經無法迴報,鎖鏈之事日後再議吧。」


    「可我來此就是為了這個!」


    斐守歲無所其謂的表情投入陸觀道的眼中。


    陸觀道心有不甘,但語氣緩和:「大人你也不想一輩子被鎖鏈束縛吧,大人你覺著我說的對否?大人……」


    斐守歲:怎麽感覺這話不像陸觀道的手筆。


    陸觀道又言:「大人,月上君先前授予我一個術法。」


    看來是月老教的。


    「那個術法能將己之病痛轉移到他人身上,所以我想既然能轉換……」


    「不成。」


    雨珠打痛了陸觀道的眼簾,他的話再一次被斐守歲掐斷。


    斐守歲藏在雨幕之後。


    而陸觀道心裏五味雜陳,奇怪的怒意湧上他的心尖,變成一句:「那大人愛我一下,好嗎?」


    陸觀道知道自己早就輸了,輸得徹底。


    於是他幹脆沒臉沒皮,小狗搖尾。


    「大人,你說這不成,那不成,」陸觀道努力迴憶月上君教的法子,抓牢斐守歲的衣袖,「那還能有什麽辦法,我想不到了。」


    斐守歲與身軀:「……?」


    陸觀道的眼睫閃乎閃乎。


    「是月上君教你的?」


    「唔……」目移。


    「你以為我沒猜到?」


    陸觀道的手鬆開了些。


    斐守歲笑了下,看到本在旋轉的尾巴低低垂落,便打趣道:「那我要怎麽愛你?」


    「怎麽……愛?」


    陸觀道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一朵淺粉色的小花在他眼裏含苞。


    斐守歲:……


    身軀言:「是啊,在你眼裏怎麽才算愛?」


    挪了挪身子,身軀的手將將好托住陸觀道的臉頰。


    血管裏永不停歇的心跳,在加快。


    陸觀道沒有迴話。


    身軀又言:「你看看,你自己都不清楚,又要如何……」


    故作停頓。


    看那淺粉之花抖擻著,試圖突破眼眶的束縛生長。


    身軀笑說:「又要如何愛人。」


    「我!」


    陸觀道的眼睛被花朵占據,他自己卻不清楚,隻是立馬拉住斐守歲的手,著急著,著急說出糊話。


    「月上君與我說過什麽是愛!所以我清楚,是一個人的眼中隻有另一人,那人無論在做什麽,心都被牽動,這就是……」


    是他自己。


    陸觀道話落一半,語氣蔫了徹底。


    「是不是隻有我一人,不夠?」


    「……」


    「是不是還需大人也這樣,才算得上?」


    好像一直不願麵對的問題被打開,陸觀道才知曉自己毫無勝算的棋局。


    下錯了子。


    一瞬間沒了聲音。


    他哭起來了,落下心酸的眼淚:「大人!大人……你看看我。」


    玉鐲被他丟到一邊。


    陸觀道連忙將斐守歲的手握住,他將那隻沒有熱意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淚水濕了指甲與指縫,溫熱的,比雨水更有暖意的東西,在撼動身軀的心。


    本該肅穆的臉,卻被陸觀道拿來落淚。


    身軀知道會有這麽一出,他迴過身,把玉鐲遞給了陸觀道。


    言:「動手。」


    「……什?」


    「我的意思是不用術法,你動手吧。」


    玉鐲塞在陸觀道的手裏,陸觀道難以置信般,看向斐守歲。


    斐守歲沖他笑笑:「怕痛是一迴事,想要往前走就是另一迴事了。你來都來了,就做吧。」


    做吧。


    逃過陸觀道口中「愛與不愛」的話。


    陸觀道卻不依,仍舊盯著斐守歲,那張眉間一點紅痣,層層麵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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