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燕齋花卻不在乎什麽贖罪,她毫不猶豫地解開上衣扣子,脫了外袍,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裏頭扯出一塊白布。


    她晃了晃繡花的布條子,「不過仙官的冊子記得應該沒這兒全,狐仙大人可要拿去比對?」


    「……」花越青不語。


    「其實大部分娃娃,並非我出的手,」


    燕齋花突然嘆息,「是那些生了一窩的人家,養不起就將娃娃丟在了我戲團門口。那能怎麽辦呢?隻能救唄,不救就哇哇地哭。可養人,又是養小孩,銀錢如流水,一個接著一個地花。」


    「也就救濟了幾個小娃,這戲團就入不敷出。不過還好,我想到了一個法子。」


    燕齋花笑得陰森,「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後來戲團的看客多了,娃娃卻不夠,又有什麽好法子?就把『招牌』擺出去,先前有人家來賣,現在定是也有的。這一來二往,來的人越來越多,從等價的,變成了賤賣的,也有幹脆不要錢,隻求一個心安。可憐喏。」


    嘻嘻笑幾聲。


    「錯的難道是我嗎?起初我可沒有買人賣人的心~」


    花越青沉默,他反駁不了。他知道這事情盤根錯節,僅憑燕齋花一妖之力無法攪動風雲。光看那紀年,長長的四百歲,經歷了由盛轉衰,經歷了戰亂紛爭,哪一個是她白蛾妖怪能說得清的?


    所牽扯太多,反倒證實了「無辜」二字。


    旁邊暫時無法附身於謝義山的師祖奶奶,開了口:「據我所知,你好像隻作了孽,沒有救人吧?」


    燕齋花折下布條,正欲詭辯,卻聽到謝義山那處有了聲響。


    猛地迴身。


    燕齋花警惕周圍,安靜如濃夜的幻境,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


    她笑道:「救兵來了?」


    謝義山抿唇閉目,不迴話。


    燕齋花看了眼沒有什麽波瀾的大霧,她抗刀於肩,叉腰怒罵:「別太勉強了!我再給你十拍的時間思索,降還是不降。」


    說完威脅的話,燕齋花立馬轉變了語氣,哄騙道:「你若是歸順了我,我也能給你好去處,這世上的出頭路又不止這一條,何必受苦呢~」


    解君:「哼。」


    但謝義山顫著聲抬眸,他似是拚盡了所有力氣,蹦出一句:「去你娘的投降!」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孫兒!」解君背手大笑。


    燕齋花臉色煞黑。


    看著謝義山手中的棍棒,重重捶擊鼓麵。手掌在顫抖,虛汗一滴一滴落在鼓上,濕成了雨珠。


    「燕齋花!」沉著一口氣,謝義山怒吼,「你大限將至,接招吧!」


    話落。


    大霧被利器攔腰斬斷,是一把長劍飛馳而來。


    燕齋花見狀立馬後撤,用她那長刀擋住攻擊。


    刀刃碰撞之聲刺耳,燕齋花後退幾步,用力打開長劍。


    長劍倏地一下,飛迴大霧之前。


    隨之,霧氣被砍亂,綠林好漢裏頭走出一人。


    是一個身穿金甲,高束馬尾,紅纓颯颯的武生。


    此人熟悉麵貌,斐守歲與陸觀道同時知曉了來者。


    謝義山的師兄,靛藍衣裳也。


    燕齋花見罷,冷笑:「真是殘忍啊。」


    而上頭擊鼓的謝義山不顧燕齋花嘲諷,輕輕地喚了聲:「師兄,對不住了……」


    本以為是無人在意的話,卻聽底下的靛藍迴道:


    「伯茶……」


    謝義山愣神,他不敢相信靛藍能迴他之言。


    看靛藍背對著他,扭了扭脖子,晃了把手上長劍,說:「好好長大……」


    「……師兄?」


    此話了,長劍閃過紅光,靛藍不受謝義山控製般,如脫弓的箭矢朝燕齋花襲去。


    燕齋花狡黠,一眼看穿了謝義山的異常:「施術者竟然指揮不了傀儡!謝義山,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謝義山絕望了臉麵,啞了聲音。


    不應該如此,解君與他商議時,並未提及這件事情。師祖奶奶明明與他說,隻要照著英歌打鬼的步驟就成了,怎麽會……


    怎麽會……


    鼓聲在謝義山手中慢慢停下,謝義山要去看解君。


    解君卻撇過了頭,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奶奶,你……」


    解君隻說:「他方才決定的,我阻止不了。」


    而上方。


    斐守歲在做最後點魂的準備,無法分神,看到謝義山有些恍惚,便讓陸觀道提醒。


    提醒謝義山:「謝伯茶,無論如何,箭已出。」


    「我知,」謝義山咬牙轉過頭,死死卡著後槽牙,「我知道……」


    便看靛藍如遊龍,代替了解君,代替了謝義山,掃蕩毒咒的包圍。


    毒咒是大地的眼淚,灼燒了靛藍那一襲武生的長袍。


    靛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閉上的那隻眼睛有道傷疤,像是魂魄離體的缺口,被術法一針又一針縫補。


    謝義山絕了心中的痛,說道:「刀傷……」


    斐陸兩人沉默。


    他們自沒有忘記,幻境之中,燕齋花用匕首插.入了靛藍與伯茶的身軀。


    「謝兄,切莫忘記你師兄他,」斐守歲斟酌了用詞,「他已經……」


    不在了。


    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明明三人都明白的答案,開口時,卻迴避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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