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蹙眉,邊退邊說:「快快迴家吧,快快迴家吧。公子家中煮了小米粥,若是迴得晚了,就吃不上了。」


    柳覺緊隨其後,走:「我不迴去,我不迴去。那兒沒有爹娘,那兒沒有兒郎。兒郎站在姑娘麵前,姑娘快看看呀。」


    此聲盡。


    鑼鼓鼓點密密敲,碎步人兒緊緊跟。


    又是推又是阻,花越青看得好不開心。


    他言:「好一出話本故事。」


    「是活生生的人。」陸觀道。


    「我知道啊,正因是活人,那才算得上故事,算得上有趣。」


    便看此時,又在圓區一旁,上來一個褐衣白袖的老旦,與一藍衣黑褂的老生。


    褐衣老旦拄著木拐杖,藍衣老生扶著她。


    乃是頭髮白花的柳家夫婦。


    斐守歲捏了捏眉心,他已是猜到接下來的故事。


    聽。


    大喝一聲!


    柳家老伯,怒髮衝冠:「哇哇哇!你這小子,家中母親臥病在床,你居然!哇哇哇,你居然在戲台上牽著姑娘家的衣袖!」


    嶺南姑娘立馬扯迴袖子,開口:「老伯你誤會了。」


    「哇哇哇!氣煞我也!」柳家老伯不知從何處拽出一根木棍,就要朝柳覺打去。


    後頭拄拐的柳家婆子,攔住了老伯。


    「老頭子,切莫動了氣,要不得,要不得。」


    「你還攔我?你沒看到這不孝子嗎!」


    猛地一推,推開了柳老婆子。


    柳家老伯怒火沖了頭:「快快跟我迴去,迴家去!」


    「我不迴去!」


    柳覺唱著,拉住嶺南姑娘的手,「我隻願跟她走,她不走,我也不走!」


    「你這個!」柳家老伯紫漲了臉,「你這個不孝子——」


    突然。


    那「子」字的餘音未落,柳家老伯生生往後一仰,扼住了喉嚨,直直地倒在戲台之上。


    柳家婆子見了,也是心梗,竟就趴在柳家老伯身上大哭起來,還沒哭多久呢,一褐一藍,撒手人寰。


    花越青鼓起掌。


    陸觀道瞪了他一眼。


    「哎喲喲——」


    白光加重在柳覺身上,柳覺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我的娘啊,我的爹啊——」


    鼓聲陣陣。


    那嶺南姑娘後退一丈遠,捂住了臉麵,也滴出了眼淚:「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柳覺哭嚎著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我的娘嘞——我的爹嘞——」


    但也就隻有響頭,他便起身了,慢慢轉頭,一雙淚眼,凝望嶺南。


    「小姐呀,你可還願意跟我走嘛。」


    嶺南一愣:「你你你!家中父母白事未辦,你居然……」


    再後退。


    柳覺一步一個癡笑:「沒了他們,我才好娶小姐迴家呀。」


    此話煞尾。


    光圈在慢慢變淡。


    嶺南姑娘後怕也無處可退,暗光灑在她的臉上,成了黑夜的寂靜。


    「你不要過來!」


    「小姐,小姐呀……」


    最終。


    光被黑暗掩蓋,青衣、老旦、老生還有那個醜角,一齊落了幕。


    幻境濃霧寂寥,好似一瞬間,戲腔被荒原的老靈魂充斥。


    老靈魂們,一個接著一個趕走了角兒,凝視黑夜。


    斐守歲默默抽離出戲台上的悲劇,背手麵向身側的嶺南偶人與柳覺。


    到底是幻境,總是誇張。


    可正要轉念,餘光瞥見嶺南偶人的雙目渾濁,那對子紅眼尾流下了兩行眼淚。


    淚水洗走厚重的白粉胭脂,皮囊是木頭的顏色,一點兒也不好看。


    「……」斐守歲。


    花越青在旁,驚唿:「要不得,這木偶通人性了。」


    「不,」斐守歲看了眼翠綠,「恐怕是這位姑娘的魂,被困在裏麵了。」


    「還有這種術法?」


    「是。」


    斐守歲頷首,走至柳覺身邊,左右看了,嘆出一氣:「他沒有。」


    「沒有什麽?」


    「魂魄。」


    「哦?」花越青走來,「竟是個空殼子。」


    狐狸爪子拍拍柳覺小腿。


    「那大人有何打算,是點魂?還是在等等。」


    「等?」


    便聽又是一陣丁零噹啷,是離了兩人的陸觀道,在遠處拉扯沒完沒了的冤魂。


    骨節碰撞。


    咯吱咯吱。


    嶺南姑娘的喉嗓尚在耳邊,入目又是熟人。


    富貴公子。


    還有兩個頭髮雜亂的婦人。


    第152章 窄門


    陸觀道看向一樹一狐,歪歪頭:「感覺裏麵還有人,我就拉了。」


    「嗯,拉得好。」


    不知是否還有一出唱腔。


    斐守歲與花越青對視。這兩位千年的妖怪,各自有著各自的計謀,是不說出口,也不屑與之交談。


    都是笑眯眯的臉,一個安靜些,一個嘴欠些。


    嘴欠的那個開了口:「大人,這麽多魂不知要點到什麽時候。」


    「盡力而為。」


    「哎唷,那怕是要力竭而亡。」


    斐守歲不迴。


    花越青又說:「大人看著麵熱心冷,可實際上,這心瓣剝開來比麵皮還要在燙上三分。」


    「你多慮了。」


    「哼,」


    花越青悶哼一聲,「我是不會看錯的,更何況那個時候,我成眾矢之的,也就大人願意出手相救。若大人真是個冰塊兒,何須做這樣的麵子,又做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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