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謝兄,再斟酌也無妨。」


    說的是找謝家伯茶,之後便是死了,也不會後悔。求的「心安」二字,是斐守歲不願再讓老嫗那般的事情發生,僅此而已。


    陸觀道:「你見不到南牆。」


    「……是。」


    斐守歲順著人兒的話說,「做人做事可不能百依百順。」


    連斐守歲自己都尋不到緣由,為何他會有強嘴的心思,換作了往日,笑一笑點點頭也就過去了。許是不甘心,許是早就累了。


    他閉上眼,將耳識放大。


    既然喚不出妖身的瞳,那便用耳朵去聽。


    聽到穩健的腳步聲,樹葉在霧氣裏生水,還有鳥鳴……哪兒都有鳥叫,也不知是什麽鳥,每日不知疲倦。


    念經聲,有經文,有道法,想必就快到了。


    道觀,謝義山,以及一場暴雨。


    斐守歲感知著路邊的所有,甚至聽到幻術中人的竊竊私語。


    此山倒是熱鬧。


    斐守歲曰:「還要多久?」


    「快了。」


    可惜斐守歲隻能見濃濃大霧,全要仰仗陸觀道的眼睛。


    陸觀道甩了甩頭,丟去碎發上的水珠:「找到了該如何?」


    「嗯?」斐守歲言,「你出手。」


    「我?」好似並不驚訝。


    「你在我身邊這麽久,該學會了,」斐守歲突然直言不諱起來,「我看不透你心,但望你救人一命,算是還了謝家伯茶在梧桐鎮的恩情。」


    陸觀道沒有迴話。


    「我想……」斐守歲思索著,「我想你該是想起來了,哪怕隻有一些。」


    「那你呢?」


    「我?」


    斐守歲笑道,「一人獨行,暢快逍遙。」


    陸觀道忍下了心緒:「騙子。」


    「嗯,我是騙子。」


    斐守歲有些暈乎,他說著心中言,他也當是真話假說,假話當真。不管如何,身下人離開也好,他還是那個他。


    「騙人是有報應的……」


    斐守歲的手指緊了衣料,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覺,放下心中永不停歇的思慮。


    眼皮貼上了,冷香還在圍繞。


    陸觀道咬牙說:「你累了。」


    「嗯……」


    冷香安撫著疲倦,斐守歲將要墜入甜膩的夢裏。


    倏地。


    他睜開了眼。


    還是沒有成功。


    斐守歲心門緊閉,陸觀道再怎麽敲門,都無法闖入,哪怕是擁抱。


    陸觀道坦然了心:「對不住。」


    斐守歲知曉了。


    「我是想讓你休息……」


    「多謝。」


    斐守歲伸手打了下陸觀道的肩膀,卻不說話。


    陸觀道不再往前走,他看向那沒有盡頭的青階,耳邊的嘈雜是霧氣的鬼,好似在與他說,不如就此沉沒。


    走出去吧,救什麽人,他需要你救嗎?你與他是什麽關係?


    說的是謝家伯茶。


    言的又好像成了斐守歲。


    斐守歲見人兒不動身,不解道:「是到了?」


    「……不是。」


    「那愣著作甚。」


    身下人倏地半跪,斐守歲駭了一跳。


    「你!」


    陸觀道將斐守歲放下,斐守歲睜開眼,隻有大霧。


    有些焦急:「你莫不是想走?」


    陸觀道搖了搖頭,他言:「你走了我再走,你不走,我就一直站在你身邊。」


    說著說著,眼見陸觀道將手腕湊到嘴邊,他張開嘴一下咬破了自己的皮肉。那沒有打磨過的牙綻開了肌膚,血與痛楚敏銳地擊打神經。


    斐守歲皺了眉,他察覺陸觀道用了術法,為的就是取血。


    人兒想用血救斐守歲。


    血腥侵占舌尖,從嘴角而下。


    冷香取代大霧,充斥在濃稠見不得光的霧裏。


    好聞。


    似是多日沒有淋到雨的荒原,終於黑雲密布。上蒼賜給荒原一場大雨,枯樹站在山腳也討得到水喝。


    不猜也知接下來的事情。


    就算暫壓五識,那香味都無處不在,斐守歲跑不動,跑不開,看著陸觀道死死抓著他的手,而他無處可去。


    手腕的血髒了唇瓣,濕透了袖口。


    陸觀道伸出手,把手腕做成了禮尚往來,他笑道:「反正走不了。」


    是,斐守歲被困,妖力還未恢復,連陸觀道他都未能敵手。


    冷哼一聲,眼神從溫和變迴了薄涼。


    「逼我不是更快嗎?」


    「不,我想看著你靠近我。」哪怕是無奈的,不從本心的。


    陸觀道壓抑不住內心,卻也不敢打碎禁錮。


    斐守歲挑眉,香味讓他好受不少,僅是聞到了,他就能恢復力氣,如若喝上一口……


    血珠點於霧中,化開。


    老妖怪筆直了脊背:「我若吃了你的血,與那吸血的蟲有甚區別?你的靈丹妙藥還是藏好了,別讓他人知曉,免得受無妄之災。」


    斐守歲說完,撇開臉,試圖在香氣中靠著自己行走,卻還未掙脫陸觀道,那手腕子就迎了上來。


    守歲募地往後靠避開,他見手腕停在他麵前,血珠浮在空中。


    一愣。


    看著陸觀道掐訣一句。那術法斐守歲從未見過,師從何門?又是做什麽用?


    術法是暖的,溫和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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