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細看是誰,剛才的官兵頭頭執劍擋住了他的視線。


    來者一個大肚囊,腦袋小小,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一身盔甲披肩像個穿山甲。


    那人掃一眼斐守歲,譏諷道:「隻聽說近日薛宅找了道士做法,沒想到不光隔壁院子有十七個禿頭和尚,這裏還躲著個小白臉!」


    旁邊官兵跟著哈哈大笑。


    斐守歲不想與其硬碰硬,側身將陸觀道與阿珍護在身後,笑盈盈地客氣作揖。


    「官爺,我確確實實是薛老夫人請來的修行之人,但我等一行人都在江湖上懲奸除惡,並非官爺所想。」


    話畢。


    大肚子穿山甲拔出腰間長劍,開刃處直直衝著斐守歲。


    「喲,長得這般模樣還不是小白臉,難不成是薛家人養在家裏的小倌?」口氣輕佻,「不管你是道士還是麵首。來人!都拖下去,細細盤問。」


    上來兩個官兵。


    斐守歲心裏做著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得罪了官府,再去深山老林避世十年。


    隻見他們各拿一副漆黑的鐐銬。


    老妖怪抬眼一看,忽地雙目一黑,記憶裏多出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視野。


    似是高樓小閣,渾黑的房間,窗戶被木條釘死。屋子裏頭隻點了一支紅燭,燭火黯淡,而有一人墨發及地,就站在斐守歲麵前。他身著玄衣,麵容模糊。


    僅是一瞬間,那人抬起手,斐守歲見到他的手腕上是生了鏽的玄鐵鐐銬,死死嵌入皮肉之中。


    老妖怪再想去看時,視野又迴到了薛宅。


    秋風捲起一地的海棠花瓣,拂在斐守歲身邊。


    老妖怪默默站直身子,背手拉住了陸觀道。他心中暫時放下那一幕閣樓男子畫,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麽不入監牢,逃之夭夭。


    大肚子官兵笑道:「哎喲,大傢夥快看,這後麵竟然還有個小娃娃,難不成是小倌肚子裏拉出來的?還是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與你一塊兒在薛府裏頭相依為命,當姘頭?」


    斐守歲捏緊了手,不再拱手做麵子:「官爺,您說小的無妨,可別扯上了清白人家的姑娘。」


    「這還清白呢?外頭誰人不知薛家和阮家的醃臢事,」大肚子拍腹,「薛家少爺和阮二姑娘的風趣事都編成了話本,就一晚上的工夫傳遍了整個鎮子。你和那小丫頭同出薛宅,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啊。」


    「哦,王大人是何處見到了烏鴉?」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月洞門而來。


    斐守歲一愣,目之所及,來者翩翩一身緋紅衣裳,是阿紫客棧遇到的顧扁舟。


    顧扁舟身著當朝官服,官帽上的兩根長翅襯得他臉都小了一分。他手執蠶絲聖旨,款款走到官兵身旁。


    大肚子立馬拱手伏低:「西山大人,我、我、我這是在詢問這個麵首。」


    顧扁舟朝斐守歲笑道:「你說的這位『麵首』與我是故交,你又想問出什麽?」


    老妖怪挑了挑眉。


    「這、這……」


    「罷了,」顧扁舟甩袖肅然,「還不快快辦了官家的事。」


    第66章 捉鱉


    王大肚子得令,悻悻然拱手,轉身立馬指揮官兵,圍住北棠的宅院。


    斐守歲在旁未等他開口,顧扁舟已然迴答。


    「斐兄放心,有我在不會傷及無辜。」


    老妖怪哼一聲:「客棧那會倒是沒看出顧大人的來頭。」


    那時的顧扁舟滿身江湖之氣,與麵前的官服聖旨手完全搭不上邊,笑一句人靠衣裝。


    顧扁舟未將斐守歲的刺耳話當真,他背手彎腰對著陸觀道笑道:「小娃娃,不知適才那些個粗人有沒有嚇到你。」


    小孩子縮在斐守歲身後,還順手拉了把阿珍。


    「還是和以前一副德行……」此句聲音很輕,無人在意。


    陸觀道努努嘴:「他,好兇的。」


    「你說他啊,武將出身,受過北侍郎的恩惠,所以對薛宅的人另眼相待。」


    「薛宅與八年前北家抄家一事有關?」


    「斐兄像是早早知道了,」顧扁舟踱步上前,他轉頭在風裏似笑非笑,「何止是有關,薛家可是幕後的罪魁禍首之一。」


    斐守歲看了眼還愣著的阿珍。


    「此事大人還是去朝堂上說吧,我等草民不便言聽。」


    「是你不便聽,還是你要護著身後的姑娘?」


    斐守歲不語,看著笑意不達眼底的顧扁舟。


    「大人……」


    話未出口,那個王武將大刀闊斧地在遊廊之下吼道:「來人!帶著宅前捉到的小廝丫鬟,把守這院子的前後出處,哪怕是狗洞也給得我站個人看著,要是有人想借著慌亂逃跑,打昏了壓去柴房!尤其是薛家老太太,叫北安春的那位,得給我全須全尾的抓住了!」


    「是!」


    北安春?


    斐徑緣從未知道薛老夫人姓北。


    詫異間,看到顧扁舟似是一副早已料定的表情。


    「顧兄能否與我講講這薛家老太太。」


    注意著阿珍。


    顧扁舟輕笑:「今晚的地牢,我可放斐兄與謝兄前去。」


    這是叫斐守歲自己探個明白。


    起初斐守歲是想過薛老夫人為何對北棠這麽好,還以為那假北棠是薛老夫人安排的。但眼下聽其真名喚為北,便是推翻了斐守歲的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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