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光勾勒,讓這張值得稱讚的臉多添上幾分皎白。


    「敢跟不敢上前?」


    轎夫們麵麵相覷,確實不敢。


    斐守歲嘖道:「那還不讓路。」


    沒有商量的餘地。斐守歲已經知道麵前為何物,甚至連妖都稱不上,不過是小小怨念聚集在一起,試圖拖個活物件了卻轎中人的執念。這樣的東西斐守歲見多了,大部分的下場是被路過修行人士解決,他也沒必要插手。


    能不自知跟著他這千年修為的,也著實沒有什麽眼力見。斐守歲起初自然沒有放在眼裏。


    轎夫不言,嗩吶唿唿地在風裏吹,像是一首困苦。轎中傳來女兒家的哭聲,沒哭幾下,轎夫起轎讓出大半條路。


    斐守歲挑了挑眉,光明正大地抱著孩子與它們交臂。


    陸觀道趴在肩上,時不時打量那群還站在原地,無法跨過月光的死物。


    「怎麽做到的。」


    斐守歲一愣,差些忘記要敷衍這個小孩。


    他未經過思索,笑說:「行走江湖要沒點本事怎麽活。」


    「本事、本事可以教我嗎?」孩子說話還不是很順口。


    斐守歲腳步加快:「我就帶你這一程,進了鎮子後我就與你分道揚鑣了。」


    小孩打了個哈欠。


    「困了。」


    「你……」


    真不知這孩子是故意還是無意。


    斐守歲望天,見月亮正慢慢退入雲層。等著孩子在肩頭傳來平緩的唿吸聲。他輕笑,手上紙扇未收。


    圓月躲避,黑暗藏在陰影下伺機而動。


    斐守歲輕巧地轉身,執扇一旋。一陣暖風吹出扇麵,毫不留情地沖向小路。


    剎那,風兒捲起路麵塵土,墜在那些尾隨轎夫的臉上,他們一個個做捕食的姿勢朝斐守歲奔來。隻見風一瞬間觸到他們的臉,轎夫的麵具被風瓜分,宛如從高空掉落的瓷碗,分崩離析時化為塵埃。


    沒了麵具的轎夫們,猛地一抽,癱倒在地,好似熟睡但未有鼾聲。


    斐守歲站在原地:「不知死活。」


    身上的小孩被細碎的聲音吵醒,揉著眼睛問:「怎麽了……」


    斐守歲合上扇子,撣去玉製扇墜沾到的泥灰,他看向遠處的紅轎。那轎中新娘正以極其詭異的姿勢,一顛一顛地從轎中爬出。


    「沒什麽,有隻小鳥。」


    「小鳥?」陸觀道好奇,想要轉頭卻被斐守歲按了迴去,「想看看小鳥。」


    陸觀道伸出小手想扒拉開自己的碎發,卻被斐守歲按得死死的,小手隻能抓住衣裳。


    「不準看。」


    斐守歲轉身走得很快,他不打算追究下去,並非什麽見鬼留一麵,日後好相見,不過是他疲倦了,上前隻有浪費自己體力的可能。那些被鬼怪附身的轎夫,不過明日就會醒來,至於逃走的新娘,他懶怠搭理。


    「為什麽不準看?」


    斐守歲沒有迴答。


    陸觀道想抬頭,但力氣不比斐守歲,深綠色瞳孔凝視之地不過斐守歲身上的淺色衣衫。不知是在胸口繡了什麽花樣,他認不出來。


    腳步很快,應該說是越來越快了,能明顯感受到風從前麵吹來。


    陸觀道看著箱籠裏跟著搖動的畫卷。


    「走……這麽快。」


    月色被烏雲遮蔽,周遭的一切變得混沌,有黑霧從灌木中吐出,漸漸漫上腳掌。


    「嗯,夜深了快點走。」


    斐守歲的語氣沒有加急,淡如一碗清茶,就放在那裏觀賞也好。陸觀道趴著不亂動,安靜得像飲茶人的一句閑聊。


    小孩子不知道身後跟著什麽,隻是夜深了,他被人抱著走而已。


    霧氣愈發重了,斐守歲笑說:「閉上眼。」


    陸觀道不假思索地將頭埋在斐守歲胸前,還碎碎念著:「觀道看不到,看不到。」


    斐守歲被小孩子逗笑,他騰出手抽取腰間畫筆,在空中畫出道符咒。


    金色符文幻出一對巨人的手臂,手臂上滿是模糊的字跡。


    斐守歲畫筆一甩,墨珠與身後黑霧一般顏色,手臂便隨著墨珠朝兩邊分散。


    在濃重的夜色裏,手臂用力一合,由此帶來的掌風散開傾巢而來的霧氣。


    霧隻離斐守歲不過一尺距離。


    岌岌可危。


    第2章 壽衣


    巨大的死物從黑霧裏衝出,是轎中新娘,她身高忽有十尺,一身金銀,步搖在亂發邊搖個不停,看著富貴無比。紅蓋頭遮不住她的臉。是一副溺死的表情,臉上紅妝早就不見蹤影,端得出千萬般冤屈。


    新娘甩動自己垂在空中的手臂,嘶吼:「陪我,快來陪我!為何不陪我!為何不帶我迴家……」


    尾音帶著哭。


    斐守歲少見得有些生氣,他執手念訣:「結芻為狗,借魂落靈,隨我化形。」


    話落,那雙變化出的手臂一下子有了力氣般沖向新娘。


    新娘轉身想躲過,卻被雙手擒住腰肢。像是擒住一隻將要落地、無法改變軌跡的鳥,很容易。


    手臂上金色的符文隨即散開,纏繞上新娘的身軀。新娘受到束縛,仰著脖子抽搐不停,黑水從她的嘴角裏湧出,腥臭味漚上土地。


    斐守歲退後幾步,站在不遠處,他一直做著念咒手勢,凝眉道:「可憐女兒家,休怪我不仁了。」


    新娘瘋狂地擺動身子想要掙脫,四肢被符咒嵌入,被割出魂靈的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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