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棗靈關的藤橋邊,二十名兵丁架好了弓弩,或坐或躺的在橋頭邊的林子裏休息。


    藤橋下,四名兵丁則腰挎佩刀,坐在水邊的石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旅帥說要咱們提防鄭軍的進攻,可是這麽多年來,鄭軍就從來沒有在這裏發起攻擊過。”


    “傻子才會跨河進攻,真要攻過來,他們的兵都不知道要淹死多少。”


    “就是,這座藤橋已建好幾年了,就連鄭軍的鬼影子都沒見過。”


    “他鄭軍真要是從這裏殺過來,老子就站在這橋頭,佩刀一橫,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哈哈。”


    幾人正在閑扯著,忽見藤橋似乎已晃動起來。


    遠遠地,就可以看見橋對岸走過來兩個漢子,前麵年長的那位挑著兩個壇子,而後麵年輕的那位,肩上則扛著一隻死麂子。


    在橋頭樹林裏蹲守著的一名伍長見狀,便趕緊帶著兩名兵丁鑽了出來。


    “站住,做什麽的?”伍長問道。


    “軍爺,”年長的漢子剛要搭話,伍長身邊的一名兵丁倒是先喊叫起來:“薑四爺,你這是打哪裏來?”


    “哦,稟報軍爺,小的剛從鄭國一個熟人那裏迴來。”前麵的薑四爺連忙迴答。


    “你認識他們?”伍長轉過頭,疑惑地詢問身邊的兵丁。


    “嗯,他們就是棗林關後邊那個村子裏的。”兵丁迴應了一句,然後又隨口問薑四爺,“你這壇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他怎麽還背著個麂子?”


    “哎呀,別提了,軍爺。人家欠我幾吊錢,都快一年了。今天我去討債,他說是還不上了,就拿這點東西來抵債。”薑四爺忙著訴苦,“你說這算什麽事?這兩壇酒還好說,暫時賣不掉還可以在家裏放一放;可這麽個麂子,放一兩天就臭了,你說我到時賣給誰去?”


    伍長一聽,眼睛頓時活絡起來,他迴頭看了看漸漸圍攏過來的兵丁們,然後便對薑四爺說道,“你這個麂子確實不好賣,臭了就得扔……這樣吧,你便宜點,酒和麂子我們都要了。”


    “呃,這個好,這個好,咱兄弟們正好開開葷。”


    “正是正是,好久沒吃過野味了。”


    “便宜點,便宜點,今天咱也有口福了。”


    周圍的兵丁們頓時躁動起來,就連在藤橋底下坐著的四名兵丁也忙不迭地爬上岸,大家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麂子和酒壇,一起興奮地議論著。


    “四爺,你就說一共多少錢吧。”伍長身邊的兵丁張口詢問。


    “這個,既然眾位軍爺想要,那就便宜點,給三吊錢吧。”薑四爺邊說邊卸下肩上的扁擔,又笑嘻嘻地向伍長一拱手。與此同時,他身後的漢子也忙不迭地把肩上的麂子卸下來,扔在兵丁們的腳下。


    “你這滑頭,想坑人呐!”伍長瞪著薑四爺,不滿地說道,“你這點東西,拿到集市上也賣不到三吊錢,現在咱們是幫你個忙,不讓它臭咯……這樣,就一吊錢吧,也不少了。”


    “這,軍爺,一吊錢確實太少了……”薑四爺有點為難,正想辯駁。


    這時,伍長身邊的兵丁又發話了:“薑四爺,你這時不時地跑去鄭國做買賣,今後少不得要煩擾咱弟兄們,吃你一點麂子肉又怎麽啦?”


    “就是,你這老鬼,怎麽就沒一點眼力勁呢?”旁邊的另一名兵丁也連忙幫腔。


    薑四爺看了看眼前這群如狼似虎的兵丁,感覺有點心虛,他頗感無奈地歎了口氣,“唉,好吧好吧,一吊錢,就一吊錢。今後還請弟兄們多多擔待,多多擔待啊。”


    “這就對了嘛。”伍長從身邊的兵丁手裏接過一吊錢,然後遞到薑四爺手裏,“弟兄們不會白吃你東西的,知道不……走吧,快走吧。”


    薑四爺接過錢,連忙又和身後的漢子一起向兵丁們點頭哈腰,一邊道謝著匆匆離開了。


    “弟兄們,咱們今晚就在這林子裏烤麂子咯……你們兩個,先去把皮剝了。”伍長開心地朝左右吩咐道。


    這時,他猛然瞥見一名兵丁正要打開酒壇舀酒喝,於是連忙走過去,照著他腦袋就是一巴掌,“他娘的,你急什麽?等會一起喝!”


    夜色很快就籠罩下來,伍長率領著他的手下搭好支架,在林子裏燃起了篝火,烤著麂子肉。隨著旺盛的火苗在閃爍,沒過多久,那本來還流著血水的麂子就被烤得通體金黃、外焦裏嫩,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兵丁們於是便圍坐在一起,紛紛拿出佩刀切割著支架上的烤肉,又忙不迭地把酒壇裏的美酒舀了出來,一人一碗地碰著杯,嘴裏則一個勁地撕扯著麂子肉,吃得那是不亦樂乎。


    頓時,肉香和著酒香,向四下裏彌漫開來。


    這饞人的香味,隨著微風飄出樹林,也飄過河道,引得河對岸林子裏的鄭軍在鬼鬼祟祟地窺望著。


    烤肉很美味,美酒喝著也很過癮,不多久,支架上的烤肉和兩壇好酒就被伍長和他的弟兄們消滅殆盡。


    “哎呀,今天吃得真過癮,好久都沒這麽過癮了。”一名兵丁咂了咂他那滿是油膩地嘴,意猶未盡地感慨道。


    “嗯,這樣的日子才叫神仙日子,”伍長也是一臉滿足地席地而坐。接著他又打了一個哈欠,“哎,感覺有點疲倦,我先躺一會……”


    隨即,周圍的兵丁們也都很滿足地打著飽嗝,慵懶地躺倒下去。


    漸漸地,大夥就已睜不開雙眼,於是都死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直在河對岸等待時機的鄭軍兵丁們頓時躁動起來,他們一個個拔出佩刀,拉著長長的隊伍,踮著腳、悄無聲息地衝過藤橋,猶如鬼魅一般,張牙舞爪地朝宋軍營地飛撲而來。


    此刻,卒長正坐在他的帳篷裏,指使著一名手下打來一盆熱水,他自己則慢條斯理地脫去鞋襪,伸出腳尖小心地在水盆口試探過水溫以後,再一點點地把整個腳掌伸進熱水盆裏去。


    滾燙的熱水帶來的愉悅感,讓卒長不禁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氣,頓了頓,他然後又重重地把熱氣“籲”了出來。


    而木盆裏蒸騰的熱氣,也讓卒長周身的血液跟著直往上衝,接著又朝周身流淌,隻弄得他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散發著熱氣。


    沒過多久,隻見卒長的額頭上就已冒出了很多細密的汗珠——真是舒服得很。


    正當卒長滿頭大汗、閉著眼睛在享受著泡腳的快樂時,一名手下突然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


    “你這……”卒長很是不滿,他剛要開口訓斥這名冒失的兵丁,誰知就聽到他恐慌地喊叫起來:“卒長,敵人殺過來了,鄭軍已經殺過來了!”


    “你說什麽!鄭軍……他們是從哪裏過來的?”卒長聞言不禁大吃一驚,他的雙腳就像是抽筋似地,猛地一下把熱水盆給踢翻了。


    此時的他已顧不上穿鞋,急忙站起身來,一把抓過木案上的佩刀,光著腳就往帳篷外衝去。


    誰知,卒長剛衝到帳篷門口,就隻聽得一陣“嗖嗖”聲,七八支利箭晃著刺眼的銀光一齊朝他射來。


    卒長一時閃避不及,他隻來得及發出“啊”地一聲慘叫,便拄著佩刀,心有不甘的仰麵倒地,嘴角流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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