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遭逢暗算,稍有差池就是喪命的步數。


    我都懂。況且我的目的也不單純,本就是布著要他必死的局。


    可是,心還是好痛。痛得我無法忍耐,恨不得就死在海裏才算好的。


    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知道,還有誰在期盼我能活著迴去了。


    還要感謝湯亞廷。


    可惜,最後,他也救不了我了。


    每一次我的心軟都讓羅恩晨從容逃脫,而最終,賠上了我自己。


    第3章 不裁


    羅恩晨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們迴去吧。」


    我醒了醒神,應了一聲,才發現雪又開始斷斷續續地下了。


    「你冷了嗎?」我伸手接下一片雪花,「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怔,忍了忍,才想直接甩脫,他卻很快放開了。


    「手都涼成這樣。」他說,「迴鋪上坐著吧。」


    我見他執意不肯獨自迴去,隻能遷就地跟著迴到車廂。他又去而復返,不知從哪裏搞了一杯熱水,穩妥地塞進我手心,示意我喝幾口暖身。


    這時候,從前被那藥洗髓的優勢就出來了。


    在我上輩子做藥引子的時候,那藥將我血中的熱性盡散,故而我體質近玉,體溫維持在一個極低的定溫漸不復變化,旁人觸手冰涼而不自知。這就又給了羅恩晨表現的機會。總是一副體貼的樣子特意為我要加了溫的食物飲品。


    除了我,聞者見者無不感動。


    可如果不是喝了那每每令我痛不欲生的藥,我又何以至此呢?


    想來如今一個正常健康的身體,這份凍到麻木的體感,是很可貴的了。


    我喝了幾口便將杯子放在桌上,被羅恩晨拿過一飲而盡。


    ……哦,對了。他還喜歡喝我剩下的水。


    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養成的。我甚至都沒有發現時,被他親如雙生的表姊羅同雪驚為天人般指出了。


    大家都知道羅恩晨是個有潔癖的人。


    我卻不以為然。


    這個人,大概真的是沒把我當一般人看。我的身子被那瓊漿洗得幹幹淨淨,後期也幹脆直接辟穀了。對他來說,我和一尊玉質藥鼎大概沒什麽不同。


    但是我隻能笑一笑,什麽都說不出來。


    訴苦嗎?和誰訴呢?難道不是我自願的麽?


    他喝我的血時,甚至不願看見我不情願的樣子。


    可太會自欺欺人了,羅小少爺。


    不過……我有些狐疑地瞅瞅他,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我們也隻算一宴之緣,而我壓根沒喝那藥呢,難不成他的潔癖自愈了?


    真是可喜可賀。要是他的病也能這麽輕易沒了才是完美。


    「那水我喝過了。」我故作驚訝道,「你不怕染病麽?」


    他顯出語塞的神情來。「不打緊,我就找到這一個杯子。」他遲疑道,「應該沒事吧。」


    行吧。你說沒事就沒事咯。


    「那我睡了。」我往鋪上一躺,「你也快睡吧,別總是盯著我看了啊。」


    「……」「……」


    「晚安。」「晚安。」


    *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無數零碎夢境搖搖晃晃將落不落,產生了一種置身萬花筒內部的窒息感。我終於將一口氣喘順之後睜了眼,看見羅恩晨就坐在我旁邊,一臉擔憂道,「你做噩夢了。」


    「………………」讓你別盯著我看了啊?!


    「起來收拾一下吧,我們快到了。」


    「有睡這麽久啊。」我伸了懶腰,「你昨天睡了嗎?」


    「沒有。」他承認道,「我睡不著。」


    嘖,麻煩。


    「那你躺一會兒。」我道,「到站再叫你。」


    羅恩晨看了我一眼。一雙泛著疲憊的桃花眼水汪汪的,可憐又可愛。但那眼神讓我不敢恭維,甚至莫名有些心虛。


    「等到了地方再睡吧。」他說,「大概是第一次坐火車,不太習慣。」


    他不會猜出來要是睡著,就會這麽被我甩在車上了吧。


    「行。」我訕訕道,隻能將他領迴家了。


    當我們停在父親那間書屋門口的時候,我的心就涼了半截。


    永遠不會關門的店麵,居然掛上了大鐵鏈子。


    我有些傻眼了。走過去摸摸那鏈子,確信扯不開,又不好搖著門哭嚎幾聲。隻能有些呆滯地坐在門口,準備努力迴憶一下這段時間,父親在並州究竟會做些什麽。


    答案是肯定的。我被大伯帶到金陵的時候,我的父親羅永念應該繼續了無生氣地維持著他半溫不火的生意,和眉姑姑一起置辦年貨,準備勉強笑對新一年了無生氣的生活。


    可是現在還不到小年。在這種闔家團聚的日子,他隻會一個人悶在書店頂樓,卻並不會關門大吉。


    難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父親他其實默默破產了?


    不應當啊。


    我心中愈發詭異起來。


    這真的是我所經歷過的世界嗎?為何至今為止所有我熟知的事件都產生了相當不同的變化軌跡呢。


    我仰起頭去看羅恩晨,突兀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他沉默了一下,「12歲。」


    「出來之前那場私宴,叔叔是要準備宴請羅沈周三家的吧。」


    「嗯。」


    「那就奇怪了。」我托著腮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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