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進宮的程序比秀女簡單很多,兩個月後,進行考核,安枕顏便可順利晉升為正式的宮女了。


    秦府優秀的血統容易使安枕顏鋒芒畢露,而且身體原主人的根基都極為優秀,她能完全肯定,身體原主人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隻是,墓碑上竟然沒有刻著關於她任何的背景,連名字都沒有,隻有冰冷而陌生的稱唿——安婕妤。


    此後,安枕顏便在這幽幽深宮中,充當一名浣衣女,在浣衣局住下了。


    安枕顏言語不多,一問一答,並未像素清那樣與周圍迅速打得火熱,她每日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人的事,該幫忙時幫,不該幫忙便離得遠遠的。


    “大家別急啊,別急,一個一個來,給的銀子越多,日後的分位越是舒服,出頭之日越快。”


    大夥一聽,瞬間鬧哄哄一片,張牙舞爪似的往杜嬤嬤手裏塞銀子,恨不得杜嬤嬤把銀子跟人一並收了,“嬤嬤,這是我的。”


    “嬤嬤,這是我的,你快拿好!”


    “枕顏枕顏,你快來啊!”素清遠遠唿喚她。


    安枕顏抬頭望去,唯見素清那嬌小的身體從人群中鑽出來,興致勃勃跑到她跟前,“枕顏,那是廷慎司的杜嬤嬤,以後我們分配到哪個宮裏都得靠她呢,趕緊去巴結巴結啊!”


    安枕顏思了思,淡淡笑道:“罷了,以後聽天由命吧!這樣做固然是好,但是一經發現,那可是會出事的!”


    她又何嚐不知這種方式是最快的,倘若哪天她被安排在蘇景桓身邊,那麽一切複仇的機會都唾手可得,隻是這種方式一旦被發現,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她有的是時間,這樣的賭博,她冒險不起。


    “枕顏,來宮裏一拚,就是不顧生死的,哪像你一樣顧及得了這麽多!”素清不再理會她,朝人群跑去,瞬間陷入喧鬧之中。


    安枕顏笑了笑不說話,繼續埋頭幹自己的活。


    “大膽,誰敢在宮廷公然賄賂?”遠處一陣怒吼,讓鬧哄哄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參見慶公公!參見掌事嬤嬤!”眾人異口同聲行禮,麵上淡然無色,仿佛尚未意識到賄賂的嚴重性。


    安枕顏略略思量一下,想起父親曾說過慶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


    隻見杜嬤嬤嚇得雙腿一顫,布滿溝壑的手狠狠一顫,嘴唇哆嗦不斷,手中的銀子盡數隕落在地,膝蓋鑿地,“慶公公饒命啊!是她們,是她們硬塞給奴婢的。”


    “你胡說,明明就是你自己說的!銀子越重,將來的分位便越舒服呢?”


    “就是,就是!”


    “行了!都別吵!”慶懷安大怒,不耐煩地打斷她們。


    掌事嬤嬤向前一步,“慶公公請恕罪,是奴婢教導無方,請公公責罰!”


    “這也怪不得你,新進宮的不懂規矩,罰著罵著便懂了,每人下去領二十板吧!至於杜嬤嬤你是宮中的老人了,打到殘廢為止。”慶公公說完頭也不迴地轉身離去。


    這下本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良家子瞬間嚇得臉色蒼白,鴉雀無聲。


    “不,公公,奴婢知道錯了,公公.......”杜嬤嬤被架在院子的長板凳上,當著良家子的麵當眾打殘廢。


    這時,掌事嬤嬤才注意到一旁正細細打量著這一切的安枕顏,能宮中如此置身度外的人更讓掌事嬤嬤刮目相看。


    “枕顏.......”


    “參見嬤嬤!”安枕顏放下手中的活,忙起身迎接。


    “枕顏.......”掌事嬤嬤那張向來嚴肅的臉頓時充滿祥和,一雙眼睛看她的眼神也格外不同了,“一直以來你的進退有度,與人相處不親不遠讓我刮目相看,現在你在宮中置身事外更是難得。”


    安枕顏思忖片刻,撫著長裙道:“誰進宮都想榮華富貴,拚一個前程,可賄賂是條死路,方法如此之多,為何要選死路呢?”


    這樣明白事理的安枕顏更讓掌事嬤嬤眼前一亮,但一想到那個梗,她依然感覺替她不值,“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宮女,隻是可惜了你這一棵好苗子了!”


    “不可惜,枕顏總會有自己的去處,謝嬤嬤關心!”


    掌事嬤嬤淡淡應了聲,“你能有如此領悟,真是難得。對了,剛剛慶公公來讓人催皇上的衣物,現在大家都在受罰,至於皇上換洗的衣物,你就送過去吧!慶公公已派人在外麵等候了。”


    安枕顏略略一愣,卻也不忘迴應:“是,嬤嬤!”


    在愣的同時,她更多的是震撼,是興奮,以及全身上下都是滿滿的熱血沸騰,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接觸到那個昏君,那個下旨讓相府一族滅門的直接罪魁禍首,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已經踏上了自己的複仇之路了?


    這樣的答案,不由得讓她內心澎湃不已,但僅僅一瞬間,她就收斂情緒,做出溫婉嫻靜的姿態來。三年來的磨練已經使得她能飛快轉換各種情緒表情。


    層疊有序的鑲金絲龍袍附上她修長而白皙的雙手,迎著刺目的陽光,在太監的陪侍下她一步步走向龍涎宮,龍涎宮上的龍崎遠遠發出耀眼的光,仿佛一瞬一瞬地刺痛她的雙眼,逼得她不由自主地掉出一滴淚珠。


    “姑娘,進去吧!”不知不覺已到龍涎宮門口,領頭的太監輕輕推開朱紅色大門,轉而朝她吩咐道。


    安枕顏應聲,便毫不遲疑地往裏走。


    龍翔宮金碧輝煌,四麵八方蕩著嚴肅而莊重的氣息,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安枕顏細細打量周圍的一切,卻發現四處都沒有蘇景桓的影子,她皺了皺眉頭,這麽個大好機會,居然沒有遇到蘇景桓。


    她下意識地拉著小碎步走向龍塌外的案桌去,小心翼翼地放下龍袍,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腦子一熱,心生一計。


    浣衣局的婢女們受了罰,估計一個月都不能麵聖,那麽未來一個月掌事嬤嬤一定會安排她來送龍袍,她完全可以借這個機會博得蘇景桓的關注。


    於是她掏出隨身所帶的風信子香液瓶,在龍袍上撒上小小的一滴。


    風信子香纏著濃鬱的龍涎香彌漫開來,風信子的香是一種幽香,若不是長期聞著習慣,是絕對不會發現還有這麽一股香摻和在裏麵的。


    讓蘇景桓聞著這個味道一個多月,一個月後她忽然斷了這個香味,那麽蘇景桓必然會覺得不對勁,到時候去尋找這個味道。


    重要的是,但是作為煉香熟手的她,是知道風信子的味道含有微量的毒,若是長期聞著........


    然而這個真相在世間是沒有人幾個人知道的。


    她環望四周,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更沒有人看見這一係列的動作,竟然有些做賊心虛的激動。


    她立馬收迴瓶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龍涎宮。


    大約是心裏暢快,她走得也極為輕快,一下子走了神,直直墜入一個僵硬的胸膛。


    砰——


    腦中混亂的一陣悶響,如同閃電讓她措手不及。


    “哎喲.......”


    “唔........”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男一女,聲音一高一低。


    “姑娘你這是眼睛不好使吧,朕這麽一個大活人站在這兒你都能撞上,真是難為你的眼睛了!”一陣埋怨而戲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入腦中,令安枕顏腦袋瞬間轟隆隆的炸開,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已察覺來人的身份。


    朕.......這是皇上僅有的稱唿!


    她怎麽就走路不長眼睛呢,居然連蘇景桓都沒看到就撞上去了。


    她懊惱地撇撇嘴,內心蠢蠢欲動的憤怒猶如炸開了鍋,在意識清醒一瞬間一擁而上,不斷地撞擊她懊惱的心,這是殺害相府一族的仇人,誤信奸賊的昏君,她強烈壓抑住盛怒,裝作一派淡定自若,進退有度的模樣,跪下行禮,始終沒有抬頭望一眼,“奴婢參見皇上,方才多有冒犯,還請皇上恕罪!”


    蘇景桓聞聲一愣,直勾勾地盯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安枕顏,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猶如翻江倒海,湧出千萬不明所以的複雜情緒。


    “你是誰?”沉重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蕩著一股莫名的寒意,重重砸在她的頭頂上方。


    安枕顏冷冷一笑,看來這位皇帝對死去的安婕妤寵愛有加啊!


    以她現在跪下的姿態,蘇景桓不可能看得到她的臉,他的震驚必然是因為她的聲音,試問一個位分不高的婕妤的聲音能深深地刻在帝王的腦海裏,可見他對她的感情很不一般。


    “奴婢安枕顏!”安枕顏露出一抹清澈無邪的笑意,她微微抬起頭,以崇敬君王的態度去仰視他,一雙好看的眸子如同清水,一眨一眨,動人無限。


    蘇景桓手中緊緊拽住的書卷被風吹亂,一頁一頁地翻著,仿佛在翻閱三年前那一點一滴的過往,所有的迴憶卻在安枕顏抬起頭的那一瞬間轟然碎裂。


    啪——


    書卷落地,聲音如雷!


    “安......兒!”聲音極度震撼而驚悚,臉上的表情早已扭曲不堪,雙目如同黑洞,那樣複雜的眼神令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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