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對方是刻意引他前去,但又想甩開他身後的探子。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宋知鈺立刻打手勢,示意暗處的阿墨引開沈問的人。


    繞了一個大圈子,最終又迴到了朱雀大街,宋知鈺站在一家酒肆前,抬眼看了一下上方的牌匾——浣溪坊,沒想到一家酒肆竟然有這麽雅致的名字。


    沒有任何阻礙,他直接上了二樓,臨街的包廂門半掩著,剛才那人似乎就是走進了這間房。


    推門而入,裏麵卻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緊繃的身體漸漸鬆懈下去,宋知鈺心裏好似被人挖了一塊,眼底的光瞬間消失。


    盛雨霽端坐在桌前,麵容清冷,眉目清雋,嘴角噙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笑意,「怎麽?看見我很失望?」


    宋知鈺一愣,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對麵坐下,接過那一盞茶輕呷了一口。


    這茶和蕭寒硯泡的有得一拚,茶葉完全沒有泡開,茶香也沒有,入口是一嘴的浮沫,苦澀無比,白瞎了這好茶。


    「沒有,隻是有些驚訝。」宋知鈺放下茶盞,輕抿下唇。


    盛雨霽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想說什麽?還是想問什麽?」


    宋知鈺有些無措,指腹摩挲著杯身,「就是……剛才那個手勢,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個手勢是他爹在指揮作戰時常用的一個手勢,宋家軍內無人不知。倏然看到有人做這個手勢,他還當是父兄迴來了。


    盛家如今是門庭若市,他不方便上門拜訪,沒想到盛雨霽竟然想出了這個見麵的法子。


    「我和你爹是舊識,知道這個手勢不足為奇。」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盛雨霽嘆了口氣,「我也希望宋大將軍還活著,但……事與願違。」


    盛雨霽從一旁提起一個包袱遞了過去,示意宋知鈺將東西打開。


    宋知鈺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雙手隱隱有些發顫,打開黑色的包袱,裏麵放著一個白色的罐子,約摸有酒罈那麽大,「這是……」


    「是應州城的一抔土,應州的情況你也清楚,大火之後再也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首。給大將軍立一個衣冠塚吧,總不能讓他魂歸他處還無人祭拜。」


    提起宋澤,盛雨霽臉上露出悲戚之色,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為國捐軀才不墮大將軍威名,死在自己人手裏不免有些憋屈。


    心髒好似被一隻大手僅僅攥住,用力拉扯,宋知鈺唿吸一滯,按著罐身的手因為用力過低而泛白。


    迴京後他消沉了一年之久,用盡各種手段想要查清應州慘案,但都無濟於事。因為沒有親眼看到父兄的屍體,他便一直逃避這個問題,好像隻要一日不立衣冠塚,就能再次見到他們。


    已經結痂的傷疤被用力撕開,血淋淋的暴露出來,也沒有那麽不容易接受。


    「好。」宋知鈺嗓音低啞,隱隱有些發顫,「盛將軍,你在應城待了那麽久,有沒有查到什麽?」


    盛雨霽搖頭,篤定的開口,「沒有,別查了,好好活下去。」


    宋知鈺沒有接話,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再查應州慘案。


    第26章 宗祠


    酒肆的窗柩常年失修,上麵布滿了灰塵,風一吹就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響,塵土也隨風飄滿了整個二樓。


    木製的樓梯高而狹窄,僅僅能容納一人通過。


    街上小販的吆喝一陣高過一陣,宋知鈺目光呆滯,懷裏抱著骨灰罈子,身形搖搖晃晃的下樓梯。


    剛走出沒兩步,腳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撲了過去。


    宋知鈺瞬間迴神,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立刻用力抱緊了手裏的罈子,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檀香味兒瞬間將他籠罩其中,宋知鈺迴頭看了一眼,正欲開口,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蕭寒硯幹脆利落的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快步出了酒肆,在附近找了一家醫館。


    大夫的說法依舊是老一套,氣鬱成結,憂慮過重導致,必須得放下心結才能養好身體。


    蕭寒硯臉色陰沉的從藥童手裏接過藥碗,再迴內室時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一旁放著的骨灰罈子也一起消失了。


    他心下一驚,立刻抓住了一旁碾藥的藥童,「剛剛這個屋子裏的人呢?」


    藥童戰戰兢兢的迴答,「那……那位公子出去了。」


    「去哪兒了?」蕭寒硯聲音急促,一張臉如冰封般陰冷狠戾。


    「不知道,好像是往南街的方向。」


    南街……


    腦子裏一道白光閃過,蕭寒硯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追了出去。


    宋氏宗祠不在府裏而在宋家祖墳邊兒,比普通的家族祠堂要大上數倍不止,裏麵供奉的不止是宋家的祖先,還有無數戰死沙場的宋家軍。


    宗祠門樓敞亮,台階也高於一般的民居,門礎石兩側立著兩尊碩大的石獅子。


    「籲——」


    通體漆黑的駿馬緊急停下,險些撞上了一旁的石獅子。


    蕭寒硯抬腳越過馬頭,三步並做兩步進了祠堂。


    還未走近天井院,就感覺到了一股子熱氣,烤得人渾身發燙。


    心跳加速,蕭寒硯立刻加快了腳步,還未走近就愣住了。


    天井院四周的台階上點滿了白色的蠟燭,一眼望過去皆是繚繞的火光。宋知鈺正朝著牌位的方向,昂首跪在了火光之中。大火將他的皮膚烤得通紅,好似要燒起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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