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真不太情願:「你又想支開我做什麽?」


    蒼厘早有預料:「怎麽了聖靈子,半刻也分不得了嗎?」


    牧真就事說事:「我是感覺此處不大對勁。我很不舒服,你……」


    蒼厘暗道你不舒服就對了,隻抬眉輕道:「真的嗎?我還感覺挺愜意。」


    牧真:?!


    蒼厘見他疑惑得快要冒煙,不由微笑:「我算是發現了,玄洲大概和你氣場有沖,怎麽你總是不舒服。」


    ——不舒服還不快走麽?何苦留著繼續折磨自己。


    蒼厘就差把這句話拍在人臉上了。


    「……」牧真沉默片刻,隻問道,「那個懸山陣,你會破嗎?」


    蒼厘想那玩意兒看起來唬人,其實破解門道還算有跡可循,便答:「應該會。」


    牧真一時恍然:「怪不得要趕我走,原來是用不著了。」


    蒼厘給他嗆了一下:「有完沒完啊。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牧真挑眉:「你說呢?我也好奇自己被誰教成這樣。」


    他竟還打算討個說法。不說清楚就打死走不開的架勢。


    蒼厘懶得分辨,想費事與他周旋又要惹得彼此不快,幹脆帶上得了。萬一他繼續穩定發揮迸出奇效救場也算是賺到。


    「好,行,怪我。今天你想做什麽做什麽,愛去哪裏去哪裏。我再管不著你自由。」


    「你向來沒管過。」


    他們一邊一個靠在樹下曬太陽,特意等到水雲莊人走出二裏地,這才迴到懸山大陣前頭。


    蒼厘踩著陣沿摸索片刻,很快找到了陣眼。又見牧真還在一邊不爽,便打算順一順他的意:「哎,你會舟形咒麽。」


    牧真猜出他意思,仍要嘴硬:「你問這個做什麽。」


    蒼厘見人知道,自不再隱瞞:「我找到過陣的方法了。此陣可渡不可破,得順水之勢行走,舟形咒作媒最為合適。」


    牧真結印,按蒼厘所言喚出一隻小金舟,控著它駛進其中一道陣紋中,兩人跟在那舟後頭,一路穿過巨大瀑流叢林,衣衫未曾沾濕分毫。


    這般過了懸山陣,他們又費了些力氣攀到山脊處。


    不知為何,越是靠近那封印,牧真還真就越不舒服。


    雖然他擰著頭沒一句抱怨,但蒼厘還是輕易看了出來。這人步子是越放越慢,唿吸卻明顯加快,咬牙勉強追著自己走,額角都滲了不少汗。


    怪了,蒼厘想,難道是因為犼的氣息?


    「快到了,歇會兒吧。」蒼厘望著近在咫尺的墨籙停了腳。見牧真唇都白了,遞過一隻水囊,「水雲莊特供的曉春茶,看你愛喝特意問管家要的。」


    牧真沒接:「不是不管我麽。」


    「我倒是想管,管得了麽。」蒼厘作勢收手,「不喝算了,我倒了灌山泉水。」


    「我沒說不喝!」牧真連人帶囊一把攥住,「你何時問管家要的,我怎麽沒看見?」


    「你沒看見的事多了。」蒼厘抽迴手臂,拔開塞子重新遞過去,「要了兩包,夠你喝的。若不是管家說這茶要莊子的水泡才是味兒,我就要茶葉了。還好帶。」


    牧真幹幹「哦」了一聲,喝了幾口,又道:「那還真是可惜。」


    蒼厘將他看了半晌,倏然嘆道:「煙煙。」


    「幹嘛。」牧真下意識應了,聽得蒼厘輕嗤一聲,還沒反應過來,「你笑什麽?」


    「沒,要不你等在這裏,我自己去好了。」蒼厘顧左右而言他,「你先前行咒耗了太多靈力,現在是需要好好休息。」


    「你去吧,有情況隨時傳聲。」牧真這迴卻是意外聽話,「此處距離正好,適合打掩護。」


    蒼厘繞道來到封印底下,看著那墨籙如練沉浮,仔細辨認其上字符,嚐試解讀。逐一默念出那些古老的文字後,他腦中一涼,忽似被一道戾風撕開頂心,隻聽一個聲音由四周而起,轟然作響:「爾是何人?」


    蒼厘扭頭去看不遠處的牧真,見他神色如常,明白這聲音隻有自己能聽到。


    於是腦內默默作答:「晚輩前來尋邙山刑場,望前輩指引前路。」


    言罷起劍劃開右掌,將血滴在墨籙附著的山岩上。


    墨籙之上,一道血色弧光轉瞬即逝:「爾是旋氏後人?」


    「正是。」答問之際,蒼厘已然確定,這聲音正屬於那上古妖神犼。


    「如此,吾所應皆成。千年已至,誓言將盡。開山之後,吾將沉睡,爾等不得擅自打擾。」


    「辛苦前輩。」蒼厘不敢耽擱,照直發問,「晚輩還有一事相詢。」


    「但說無妨。」


    「五年前,前輩可曾出山至玄南?」


    「……爾詢者,吾知之。」犼威聲凜然,「其祖輩皆為吾守山,與爾旋氏關係密切。彼欲邀吾出山,但聞天下大旱就此作罷。吾予其警示,也贈其三幻影為護符。」


    「為何邀前輩出山?」


    「為吾末代守山復仇。」


    「何故復仇?」


    「守山遭人戕害,死不瞑目。」


    「他與那守山之間有何關係。」


    「是父子也。」


    此句言罷,不待蒼厘再問,墨籙溘然黯淡,聲音轉瞬消散。


    眼前蔥鬱的森木開闔騰挪,憑空生出一條虯根莽林道,正是蒼厘記憶中所繪的模樣,千百年未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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