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近乎凝頓。


    一霎後,萬象如舊。諸人皆給那色洗過一遍,未覺異樣,隻感神清氣爽。唯蒼厘腦中一片空蕩,瞳仁翻白成一線。他扶牆而立,山風一吹,身子一歪,從角樓上直直栽下去。


    這種墜落感蒼厘不陌生,但他知道這不是夢,須得趕快睜眼,否則將有性命之虞——


    他被一雙手接住了。


    不用睜眼,蒼厘都知道是誰。


    他隻不知道,祝壇離角樓有好長一段距離,牧真是如何趕上的。


    總之迴過神來,牧真早將自己緊緊摟在懷中。


    這人體溫高熱,透過金玉衣衫,燙得他幾乎立刻清醒。蒼厘指尖微動,努力挑開眼縫兒,眯見身遭靈流飛亂,如網如蔓,自己則似在風暴之眼中安然無恙。眼能睜時,仰首再瞧。牧真周身靈氣漲落如風潮,衣袂翩躚,玉鈴錚錚,羅襟猶染薰香,更似雲端仙子拂風而下,袖上月光傾瀉五海三洲。


    四周皆呆,繼而不知哪裏爆發出一聲歡唿,眾人跟著鼓起掌來。


    周圍動靜再大,牧真充耳不聞,垂首一瞬不瞬凝著他,眼中關切溢於言表:「能動嗎?」


    「不行,緩緩再說。」蒼厘腦仁酸疼,眾目睽睽之下,心安理得繼續靠著。


    牧真就直接抱著他朝配殿走。沒人擋他們的道,無人不送著他們背影竊竊私語。


    一時之間,竟比候了百年的塔開還惹眼。


    就算給牧真的肩背遮著,蒼厘還是能感受到那千百股凝聚成繩的視線鞭子般抽在臉上。他輕嘆一聲:「少見多怪。」


    「知道為什麽掉下來麽。」牧真道,「覺沒睡夠。」


    「是因為誰啊。」蒼厘閉目養神,「一會兒還有表演,你不打算看了?」


    「沒空看,過幾個時辰該進塔了。」牧真認真道,「我不能確保這次所用時間,所以盡早開始為妙。」


    「嗯,做得對。」


    兩人穿過幽長的殿廊,朝內庭深處走。即將踏進草木掩住的地下入口前,有人驀然道:「不要去。」


    那聲音清幽,帶著些微迴顫震著他們耳朵:「去了,會發生不可挽迴的事。」


    他們迴頭,看見牧萬曉麵無表情站在廊間垂花裏。


    「怪神秘的。你知道我們去哪兒?」蒼厘打趣。


    「不知道。」牧萬曉眼色寧靜,神情十分嚴肅,「聖靈子,別去。」


    「再說清楚點,別打謎語了。我們趕時間。」蒼厘率先道,「不能去是會遇到危險麽?」


    牧萬曉目光冷淡,又有點悲哀,「那把火會燒起來,吞沒一切。」


    蒼厘一怔,小聲道:「他平常說話都這樣嗎?」


    「可能罷。」牧真也小聲迴他。


    聽上去有點東西。蒼厘頷首,同牧萬曉徵詢,「那你有什麽好建議。」


    「你該離聖靈子遠點。」牧萬曉毫不客氣道,看著蒼厘的目光冷得像在看屍體。


    蒼厘還沒開口,忽覺牧真手臂收緊,幾要勒進自己肉裏去。


    「夠了,你走吧。」牧真凜然道,「今天我當沒見過你。」


    牧萬曉神色倔強。他眉頭皺得像個小老頭,眉間哀愁也像小老頭。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勸不動牧真,吊著臉搖搖腦袋,一步退進長廊影子裏,頭也不迴地走了。


    蒼厘不動聲色將人手臂拍鬆。


    「按照你的推斷,他這威脅管用麽。」


    「管用。但比起他,我更信我自己。」


    言罷,牧真靈識外放,確認方圓一裏內無異樣。他一抬腳破了禁製,抱著蒼厘踏入隧道。


    此間靈息濃鬱,幾成實質,可見蘊養之深厚。由著一路吹開的冰種燭焰,蒼厘得以窺見壁上描摹。流羽奔鱗,揚翼折尾,千姿百態,頗有天經地緯之相。怕甚如牧真所言,還放著除了老器之外的好收藏。


    「出塔之後,我會替你占星。」牧真輕聲道,「牧氏有古術,以星辰命人,以星軌觀數。你既能解我詛咒,我與你必不可遠離。」


    「或許隻是暫時壓製,或許詛咒會變成更糟的東西。」蒼厘似笑非笑,「有些事情,還是該聽勸的。」


    「你總不聽我說話。」牧真道,「誰都要信,偏不信我。」


    「誰不信你。」蒼厘道,「連聖闕上人都不敢不信。」


    「你不信。」


    「聖靈子,你……」


    「到了。」牧真冷冷道,將人放在一扇石門前。


    蒼厘這才發覺自己被人抱了一路。他站穩了,看出麵前便是懷星窟。


    牧真打開大門,道:「你在此處,聽到我說話就可以進來了。」


    走了幾步又迴頭,「不要輕舉妄動,這裏有血脈封印。不可硬闖。」


    蒼厘見人沒在重重紗帳後頭,抬腳想進,果然給一層無形的阻隔擋住,這下有點無聊了。他掐算了時間,覺得迴程綽綽有餘。與其幹待著,不如找點事做。


    正琢磨著怎麽突進窟門,黑漆漆的地道中蹦出一粒珠子,骨碌碌滾到了自己腳下。


    第35章 燃起來了


    蒼厘順著珠子的軌跡瞄迴去,很輕易瞥見不遠處有個人影。


    是齊逍。


    他給人的感覺卻挺古怪,腦袋微垂,眼睛半張不張,似是在夢遊。


    蒼厘拾起珠子看了看,隻覺這不似齊逍身上之物,倒該是他從道壁上踢踹下來的。於是乎在掌間掂了兩掂,原路給他丟迴腦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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