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擋住欲上前的牧真,示意人收了神通。牧真稍作猶豫,還是如他所示,將垂絲咒解了。


    甘地仙卻不甘心,抱著肚皮上的玄英果哭得厲害。哭著哭著整隻靈精融作一攤,依傍著開花岩,化出一片十丈寬的綠洲。


    綠洲中心是一汪不見底的湖,幾息之間湖水開始打旋兒,玄英果的須葉在渦流間載浮載沉。


    牧真蹙眉,先看蒼厘一眼。見人毫無動靜,他手腕一掀,一道靈力凝就的鎖鉤正當甩出,袖子旋即給人扯住。


    【別動,噬靈潮會將你吸進去,骨頭渣子都不吐。】蒼厘點了點湖麵方向,【這種潮口味刁鑽,專逮有靈力的人吃。】


    【它這是在做什麽。】


    【維持不住原型,化了。估計吞果子的時候與護靈封衝撞,真的去了一層皮。】


    蒼厘目不斜移。一見玄英果轉出漩渦眼,當即對著一旁山岩打了個響指。


    守候多時的鶻鷹振翅,一道迅雷掠過湖麵,抓起果子扶搖而上直奔月亮去了。那漩渦稍一遲疑,頃刻漲作滔天巨浪,如一扇巨靈之掌追著鶻鷹狠狠拍去。


    「聖靈子。」蒼厘忽然出聲,「你殺過人麽。」


    第33章 又不是沒看過


    牧真呆了一瞬。蒼厘見狀,瞭然道:「手給我。」


    「嗯?」


    不等人反應,蒼厘直接執起他手腕,端平,對準天際那道殺意盎然的巨掌,淡聲吩咐:「聚靈成刺,能一擊斃命那種。」


    又將牧真的手指頭單獨握出兩根,眯著一眼做校準,「靈氣全部凝在指尖,我說放…」


    話音未落,一道重氣猝然泵出,直直蹭過巨掌,將斜後方一座小山頭削平。


    「別激動。聽我的。」蒼厘靠得近了些,腦袋幾乎偎在人肩上。他感覺到牧真的胳臂遏製不住地微顫,撇眼道,「這就怕了?」


    「你快點!」牧真半眼都沒法往旁瞥,隻昂著腦袋,緊巴巴瞪著遠處翻飛的巨掌。


    「總得有第一次。不要慌。」蒼厘笑了笑,「何況這都不算人。」


    他很輕易地瞄正了不斷翻轉並試圖攻擊鶻鷹的掌心。水浪凝就的指根下,生著一粒微不可見的青芽。


    那便是甘地仙的心髒。


    蒼厘一麵隨著細若針尖的芽子移動,一麵問,「你好了麽。」


    迎接他的是一聲冷哼。


    「一會兒我說放,你就放,力求一刺穿心。」蒼厘比了數下,毫不猶疑,「放!」


    牧真靈氣果然充足。那一刺跨過百餘丈的距離直透掌心,破開洪波詭流,直將青芽燒作一縷虛煙。甘地仙心破道消,巨靈之掌淩空碎裂,千尺怒浪若銀川倒掛,轟然墜向大地;兩人麵前的綠洲亦逐漸枯萎,散去生氣。


    「結束了。」蒼厘放開牧真的手,著意道,「你心跳好大聲。」


    牧真麵暈怒意,牙咬了半晌剛蹦出一個「你」字來,一聲鷹唳打斷他思緒。


    蒼厘仰首接了半空拋落的玄英果,想也沒想就遞到牧真麵前。牧真眉心一凝,隔著果子的須葉見不遠處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牧懷穀。他們給先前那巨掌引來,這下得知供品安然無恙,方才鬆了一口氣。


    迴到問星壇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配殿燈火堂皇,烘得庭院中月見草的香氣格外濃鬱。蒼厘與牧真合計,赤虎不在,往返耗時,與其迴扶搖居,不如在殿裏將就一夜。但這事悄悄的,隻給牧懷穀說了。怕寇馳麗要和他們一併,那就當真睡不成。


    牧懷穀命人清了一間庫房出來,臨時布置一番。又備了一大桶熱湯,供兩人簡單洗漱,不隨便湊合。


    蒼厘掩上房門,見牧真率先往裏間走,自在原地站定,將這專門收藏祭器的場合打量一遍。堂頂上雲石雕梁層層套著,高深莫測;四壁澆著各式晶角與珠粒,端得是沉芳凝秀,納璧懷金。


    此間看過,還要往別處長眼,就聽幾道幔子後牧真喚道:「別磨蹭了!」


    「你是叫我麽?」蒼厘過去,見牧真僅著薄薄一層中衣靠在桶裏,蹙眉看自己。


    「還能叫誰。」牧真垂眼示意,「這是聞星澗專洗祭器的泉水,於運氣有益。就在這裏吧。」


    蒼厘想起邛關的鹽湖水,確實於此道存益良多。他二話不說,抬手剝了外衣,跟著浸進了浴桶。


    桶夠寬敞,底下架著火,烤出縷縷楠木香氣,化作煙霧繚繞在眼前。


    兩人相對而坐,蒼厘將右手遞給牧真,閉眼迴憶譜子,左手憑空行棋,一子一子落在煙水之間。


    直至最後一子落下,蒼厘才睜眼。他眼睫一動,細碎水珠紛紛抖落,就算與牧真相隔咫尺,也隻得一個麵容模糊的人形趺坐於前。


    因著大量靈氣循環,室內熱霧氤氳,久久不散。桶裏的水更是沸過幾遍,已從初入的肩頸落至腰部。


    蒼釐整副脈絡猶若水洗,從未如此舒暢。積攢經年的蹀躞之毒終於浮出心脈,被七七四十九道棋譜鎖作一枚艷紫的印痕,在經絡間幽祟般沉浮。


    要徹底化去這至毒的痕跡,還需要三年時間。


    蒼厘輕舒一氣,病態稍減,瞧著鮮活了許多。他抽迴手,勻著腕子讚許:「果然是聖靈子,說到做到。」


    牧真聞聲開眼,隔著薄薄一層煙氣看他,一時竟如霧裏看花,錯了神,晃了魂。


    明明並不真切的容顏,卻格外清晰地印在眼底。蒼厘麵上餘暈未散,半抿的唇瓣尤其紅,飽滿如快漲破的櫻果,隻消咬上一口就會冒出甜津津的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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