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錦並非王宮,生母是誰至今仍未有定論。他入宮前,曾與這條街有過一些淵源。但如宮變之事已無人提及,這舊街之事更早如其境,落盡灰塵。


    緲姬的話亦猶在耳畔:「燭星命火,出則殺,見則滅。所燭者,城邑危,邦屬亂,災殃南北。」


    災星之災,便是將舊有繁榮一步步從歷史中燒去。無論是剎那的毀滅,還是長久的失聲,一切終將成灰。


    「你走不走了?」聲音忍不住敦促道,「剛才起就一直在流汗,你到底是有多害怕啊?」


    蒼厘一怔,下意識想到壺精那時並未聽到淩安與自己的對話,不由稍感安心,進一步確認道:「你也會睡覺麽。」


    「當然啦,我靠睡覺補充靈氣。」聲音稍微振作了些,輕輕咳了一聲,「但我現在靈氣充足,不會再睡了。你不要太害怕,遇到危險我還是能打一把的。」


    「……」蒼厘不知說什麽,便道了句「多謝」。


    「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王宮?」那聲音離得遠了,似是將井底看了一圈,「是要先在這裏洗把臉嗎?」


    「不必去王宮。」蒼厘揉去指尖水漬,「如果沒猜錯,牧小姐應當就在這裏。」


    第7章 總有東西忽然出現


    「……?!」聲音無端抖了一瞬,開口已定道,「當真?」


    「當真。」蒼厘淡淡道,「如果你真的看見王侍將她帶走,這裏會是他們最後的落腳點。」


    「你的意思是……?」


    「比起爛在宮裏,羅舍王恐怕更願意牧小姐爛在外麵。若天雍府真在宮中找到直接證據,明麵上還是會不太好辦。」


    「那她現在究竟是生是死。」聲音驀然冷了。


    「不確定,看羅舍王近來心情如何。」蒼厘想起安天錦那副想砍人的樣子,正想說人大概還沒被砍,那聲音已有些怒了:


    「天雍府的人,羅舍王怎敢說殺就殺?」


    「王向來敢。」蒼厘語氣也冷了幾分,「天雍府若想試探,這便是王的答覆。」


    「他難道真想你嫁去沙雅?」聲音抑著惱怒,慢慢道,「你們可是一條繩……一條船上的人,他何苦為難你?」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丟我下船。」蒼厘起身,繼續往深處走,「你呢?你與天雍也在一條船上,為何又要幫牧小姐出逃?」


    「我……誰說我和天雍在一條船上了!」這話說得太急太嗆,差點嚼了舌頭。


    「既是天雍府中之物,又不歸天雍所有,那你究竟歸誰?」


    「當然誰都不歸!」聲音很是無語,「你的怪問題好多。」


    蒼厘不再接話,舉起火摺子,專心致誌沿著水道一路探索。此正當夜稠之刻,四周空氣逐漸泛出砭骨冷意,甚至有了起霧的架勢。


    須臾間,他耳邊一滯,什麽聲音都沒了,繼而一腳踏空,仿佛踩進一團棉花沼中。


    火摺子滅了,蒼厘當即屏息。他聽到不遠處有東西從水裏爬了出來,步步逼近,不由握緊袖中銀棘,預備那玩意兒再接近些就立刻發難,絕不給絲毫可乘之機。


    腳底水漬與地裏砂礫摩擦出綿密的窸窣聲,一步步碾在蒼厘吐息間。


    他眉心越蹙越緊。因除了腳步外,沒有唿吸也沒有心跳。


    那這很可能不是什麽東西,而是——


    他指尖一顫,一枚冷磷石彈子般飛了出去,黑暗中卻隻傳來石子落在沙地上空蕩蕩的迴聲。


    地上亮起一團冷光。那處立著的,不是人,也不是獸。


    隻有一個影子。


    蒼厘看著影子的臉,微微一頓,不可置信地挑眉:安天錦?


    正是安天錦的虛影。卻不是現在的他,而是許多年前的他。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著一身夜行衣,徑直穿過自己,目不斜移地往前走去。


    蒼厘跟上,不一會兒便看安天錦停在一處不甚起眼的蓮花牆磚旁,變著指法叩了三下。


    磚石向內滑開,露出一道窄口,隻容一人得過。蒼釐毫不猶豫跟了進去,聽得身後牆磚閉合也無甚擔心,卻是鼻煙壺反應過來,低聲道:「是幻景?」


    「嗯。」


    在黑暗中隻聞腳步、不聞唿吸和心跳時,蒼厘就想到了,自己大抵遇上了地底潮氣見火而生的幻景。


    因為幻景算是一種特殊印刻,隻能記錄當時環境中較為明顯的聲音。再則,世上雖確實存在潛息秘法,能夠隱藏唿吸心跳,但毫無掩飾的腳步卻與此相悖。


    此時他已跟著安天錦走出窄道,發覺麵前是一個圓鬥狀密牢,左右不過三丈寬窄。


    牢裏鎖著一個被縫了嘴的華服青年,看見安天錦便爆發出驚恐不已的嘶喝。


    「噓,二王兄,火已經燒起來了。」安天錦半蹲下身,與歪跪在地上的男人平視,「消息來得太晚,你又不肯說。我沒時間分清哪些是你的人,索性都燒了。」


    男人嗚嗚半晌,眼中恨意愈發濃烈,隻消一點火星子落進去,便能將安天錦連皮帶骨炸個一幹二淨。


    安天錦看他這般模樣,露出甚是愉快的微笑,「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殺死緲姬的人隻會是我。」


    「隻有我能殺死她。」


    蒼厘聽到這裏,想起了緲姬曾同自己說過的舊事。


    羅舍千年城誕的那個春天,緲姬受王之邀,至城外木槵林中同一幹貴族子弟行開蒙會。講談將盡時,她提出一個問題:百人有難,殺一人將救之,可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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