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心中古怪。


    看來今天是繞不過去了。


    想了想,沖列在階前的禁衛隊揮手道,「去步雪宮,將六宗子好生請來。」


    又道,「如果他不聽話,就將人收拾好了,再體體麵麵地帶過來。」


    然後一群人就被威壓生生壓了迴來。禁衛長捧著那隻收拾利落,甚至可以直接擺上祭壇的錦雉,無奈稟明,「迴主上,六宗子請您備好棺槨,再去一趟。」


    江杉登時怫然道:「放肆!」


    他過節的心情都沒了。


    全沒了。


    江杉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還就真的慪上氣了。接下來,竟然就這麽無視了將召歲禮的璿璣夜宴,下令抬出了早已備好的眠棺。


    堂堂宗主,攜棺而行,就像是個扶靈人。


    但想,金凝是有資格讓自己扶靈的,索性坦坦蕩蕩擺駕去了步雪宮。


    江潭見棺材來了,將江杉引到花架旁,話都不說一句,隻平靜看著他。


    江杉令人破開冰塊,將金凝收殮了,然後問小孩,「現在能走了嗎?」


    他驚訝於自己的耐心及容忍之前,其實先撼於這孩子不卑不亢的態度。


    應為王者,才能有這般天成的風骨。


    而江潭說,「父王稍等,我這一身不合適,需得換了。」


    江杉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終於肯叫我了?


    他仿佛忽然沒了脾氣,就想看這孩子能做到什麽地步似的,遂坐進了剛剛搬離金凝屍身的石椅子,心平氣和地等著人從裏殿出來。


    江潭很快換了一套素白的舊服來,髮絲以一根銀帶束得齊整。


    「勞父王久等。走吧。」


    「你想去哪兒?」


    「月亮穀。」


    江杉麵上掛著一抹奇異神情,「起駕,去月亮穀。」


    那是江潭第一次獨自行出步雪宮。彼時八歲的他非常清楚,從今往後,這冷宮之中將唯有自己一人。


    ※※※※※※※※※※※※※※※※※※※※


    江潭:(: [▓▓]


    席墨:哎?(*′▽『*) 師父終於醒啦~


    江潭:(x [▓▓]


    席墨:別裝了我看見了 (*°▽°*) 再裝咬你哦。


    江潭:(: [▓▓]


    #恭喜夢醒#


    江潭:([▓▓▓]


    第100章 誰比誰囂張


    半夢半醒間,江潭隻覺一把手指**了髮絲裏,緩緩梳理起自己的頭髮。


    那微微灼燙的指尖,從發頂打著旋兒揉到脖頸,分開千絲萬縷,在每一寸肌骨上細細摩挲勾勒。


    江潭一會兒就被摸得耳尖泛紅,淺淺蹙了眉心,「席墨,住手。」


    席墨撚了撚他的耳尖,笑了,「現在知道讓我住手了?」


    「你那時候這樣給我梳頭,又是什麽意思?」席墨銜上指縫裏頭那點耳尖,甚至還有點委屈了,「你怎麽能那麽待我。明明知道小孩子那時節容易胡思亂想,眉角發梢,動一動都是在撩撥。」


    「你這樣給我梳頭,太過分了。」他說,「師父,你太過分了。」


    「還有,你總是摸我的頭。我說過不行了,你還摸。」他聲音帶著笑,一字一句都是詰責,「你那般待我,是故意撩撥我,好叫我對別人生不出旁的心思嗎?」


    江潭腦子還混著,這麽一串連珠炮似的聽下來,簡直百口莫辯,又覺得他病得太重,不能好了。


    「師父,哪會有這種人,我要你摸,你就摸的?」席墨森然一笑,虎牙尖將他耳朵磨穿了眼兒,「你可是師父啊,哪裏有一點師父的樣子。如果不是你喜歡我?如果不是你勾引我?」


    江潭隻道,「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席墨與他胡攪蠻纏,「你明明摸了我,還不承認?」


    「我沒有勾引你。」


    「那你就是喜歡我了。」


    江潭想,現在不喜歡了。


    但他隻能閉口不談。


    「是了,你說過,喜歡我的。」席墨微沉了聲音,「這就是你的喜歡麽,師父?不看我一眼,也不願理會我?」


    他將耳尖滲出的血滴抿在唇中,「怎麽,如今做了錯事的人,都這麽囂張嗎?」


    江潭想,又來了。


    他尚未想出對策,就給人拉了起來,一氣按到了銅鏡前,當著麵撥開一隻匣子。


    朱綢底上,一整套古潤的梳篦盈著枯萎的梅花香氣娓娓而現。


    「你看,我做的。」席墨的指頭滴滴溜溜,漫不經心撫過一把牙篦,「鑑於你到現在連隻梳子都沒有,我好好心,這些都送你了。」


    江潭剛要拒絕,驀而想起他的瘋言瘋語,索性就點了頭,「好。」


    席墨愣了一下,概是未想到他竟能這般爽快,隻眯了眼道,「你會用麽?」


    「會,但不常用。」江潭執起一柄角梳,正壓進髮絲,就被席墨奪了去。


    「師父好好看著,徒兒給您演示一遍。」席墨無不揶揄道,「就當報您昔年親授點燭法門的恩情了。」


    江潭略一思索,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席墨梳散他一頭長髮,重新編了魚骨辮子。


    「我拆過一遍就學會了。」席墨將叼在嘴裏的髮帶取下來,束緊一手瑩白髮絲,「師父以後別披髮了,還是這樣好看。但花裏胡哨的東西,就不要亂戴了。」


    他湊上前去,嗅著那頭髮,有種迷醉的感覺。唯冬日燒心的烈酒,才能這般醇且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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