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屈膝,先探了鼻息,又號了脈象,也是有些不可思議道,「睡著了。」


    他摸出萐莆幹來擺弄一番,縱將餘音熏得噴嚏連連,餘數依然睡夢正酣,無動於衷。


    席墨無奈之下,拾起了落在一旁的素竹扇。


    應聲蟲仍在那扇骨上粘著。隻外表不再剔透,如命光自體內熄滅一樣。


    席墨就看著餘音。既然蟲子能感應餘家血脈,怎麽輪到她就不行了?


    餘音避過他探究的目光,隻垂了眼去,用帕子拭淨餘數額角血跡,強作鎮定道,「師兄,我……」


    席墨截聲道,「師妹,我有一個猜測。」


    餘音:……


    席墨並不作難,隻道,「在幻境裏用靈力,似乎會出問題。」


    餘音恍然,「那怎麽辦?」


    席墨微笑,「所以不論用什麽法子,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運靈。」


    餘音露出為難的神色,「我不似師兄多才多藝,不使靈力,怕是要自斷生路了。」


    席墨點點頭,「師妹接下來打算怎麽走?」


    「煩請師兄將我與阿兄一併帶離此處。」餘音定了定心,「如此,餘家定有重謝。」


    席墨輕笑一聲,「師妹如今倒是算得很清楚啊。」這便轉束千秋劍於腰畔,又將餘數撈在背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自會盡力的。」


    ※※※※※※※※※※※※※※※※※※※※


    餘音:我是不是……要被殺掉了( ′ロ` ) ?!


    席墨:看你表現 (-w- )


    餘音:口亻尹 qqqaqqq


    第74章 誰還沒個童年陰影了


    寧府位於雲中城西北,依崞山而建,規模極巨,狀若盤龍。


    又稱寧家堡,顯勝城中之城。遙望而去,牆聳壁峙,層樓疊院,鱗萃比櫛,綿延不絕。傾半山之勢,俯一城之威。


    席墨將行至門樓時,忽覺城中的燈都滅了。


    周遭驀然沉入一片黑暗,唯餘那樓垛上吊著的一排棗花燈籠,灼燒著,飄曳著,古雅透浸淒異。


    「師兄,我們當真要從這裏進去嗎?」餘音望著緊閉的樓門,遊移不定。


    「嗯。」席墨道,「或者再去找找其他的門?」


    這境遇似曾相識。餘音頓了一刻,隻道,「都好,我跟著師兄走。」


    席墨就背著餘數沿牆角開走。但覺走了很久也看不見盡頭的樣子,再一迴頭,那排燈籠依然懸在幾十丈之外晃晃悠悠。


    他停了步子,抬抬下巴示意餘音去看。


    餘音完全不想迴頭,「師兄不要嚇我。」


    「沒嚇你。」席墨道,「走吧,看來隻有那個門能走了。」


    兩人一推門,發覺還好,門內雖無半個人影,卻是燈火通明,比黑漆漆的外頭溫暖不知多少倍。


    像是要以融融暖意,為歸家遊子洗去一身風霜。


    這麽一比,愈覺身後寒風陣陣,暗處若有妖魔窺伺,意欲勾魂索命。


    餘音頭皮發麻,「師兄,怎麽走都不對。」


    「走,別迴頭。」席墨指間攥毒,袖中藏刀,腰上還佩著一人一劍,簡直無所畏懼。


    餘音雖將玉針夾在掌間,卻不敢遠席墨半步之遙,甚恨不能與餘數一道掛在他身上晃蕩。這就挨著人勉強進了門樓。


    席墨走著,並無不妥,隻覺背上重量與身側腳步都越發輕盈。


    待到了第一道垂花門前,餘數和餘音都不見了。


    如過城中花隊時一樣。


    席墨暫不在意,鬆快了肩頸,轉了轉手腕,當即推開了門。


    未想到,一個神情陰鬱,眼角帶傷的小孩正仰頭看著自己。


    眼睛黑得像是淬了毒。


    席墨一怔,隻道這孩子與寧連丞長得十分相似。


    他尚未開口,小孩卻比了比手指,示意他別出聲,繼而轉身就走。


    席墨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穿過漫長的鵝卵甬路,折進了一處偏院。


    然後看他偷偷躲在牆角樹影裏,從懷中握出一把紅艷艷的丹石,一顆一顆吞吃起來。


    席墨一時恍然:這是……


    一個雍容的婦人已從院外摸了進來。這一看不得了,幾步奔了過去,一把將小孩揉進懷裏,哭叫著道,「紹兒,吐出來。吐出來,會死啊!」


    「阿母,紹兒好痛,吃了不痛。」


    那婦人哭得更厲害了,抬手便摑了自己一耳光,「阿姆錯了,再也不打你了,乖,你吐出來,阿姆一定不打你了。」


    小孩遲疑著點了頭,兩人如煙緩緩散去。


    席墨明白過來,自己可能看到了寧連丞的幼年迴憶。


    這麽說,那個瘋癲的婦人,便是崔皚了?


    他聽到外頭隱隱傳來叫罵,這就循著聲音進了另一處院落,見崔皚正拿著簪子往小孩背上紮,發指眥裂,兇蠻如惡鬼,「你怎麽還敢吃!寧紹,你是在威脅我嗎?」


    寧連丞頭髮淩亂,滿臉都是通紅的巴掌印子,小臉鼓鼓囊囊仍在咀嚼,眼中含淚卻不敢落,「阿母,身上爛了,不吃,痛。」


    「你吃,是吧?」崔皚就尋出一個瓶子往他嘴裏塞,「好,我教你吃!」


    寧連丞被迫著咽下整瓶液體,這便咳嗽起來,而後扒著一株欒樹幹嘔不住。


    確是有用的。他將胃裏東西吐了幹淨,終於爬起身時,麵上隻剩一派麻木。


    「阿母,紹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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