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連丞道,「仍不用我去麽?」


    曲時雨笑了笑,「待陣好之後,你去覃懷守龍眼就成。」


    笑意未消卻挑了眉來,「你後麵是什麽東西?」


    寧連丞莞然垂眼,「這是季葉,十家代表之一。」


    曲時雨略一思索,「二十八家裏可沒有這個姓氏。」


    「嗯,他代寧家出席。」寧連丞不再多說,「人都到齊了麽?」


    曲時雨也不再追問,「就剩陸家人了。不知道我那死鬼師弟又鬧什麽麽蛾子,不管他了,說好的點已經到了,我們先上去。」


    席墨見人動了,知道任務已經完成,這就道,「師兄師姐先去吧,我再等一等陸師兄。」


    寧連丞笑而頷首,「勞煩師弟了。」


    席墨目送幾人進門,這才鬆了一口氣:夾在首座間作鴟尾獸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隻這口氣沒放下多久,樓內就傳來一聲巨響。


    他迴首一望,見偌大一截樓梯從中坍折。其餘人皆已上了梯台,那陷口處獨獨落下一人。


    是季葉。


    台上一眾尚未出手,席墨隻覺耳側一涼,一道陣法自身後撲出,揚風破雪,當即將季葉穩穩接住了。


    「哎呀,小葉子?」陸嘉淵後腳趕來,風塵僕僕,滿目震驚,「你怎麽在這兒?!」


    席墨不想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居然相識,卻隻跟上去,看著陸嘉淵將季葉抱到懷裏,轉眼又見寧連丞翩然禦風而至,「怎麽迴事?」


    「像是偷襲,卻又不像。」席墨仰頭將那缺口瞧了幾遍,卻瞧不出個所以然。


    就看那樓店老闆姍姍來遲。他矮短渾圓,給一列仆衛拱在中間,正拿著隻帕子不停抹頭,「對不住,各位仙君,實在對不住!小老兒先賠個不是,望諸位大人有大量……」


    「老人家,沒事了。」寧連丞安撫道,「這樓梯由我們修補。此番驚擾,十分抱歉。」


    說著自袖中摸出兩隻袋子,「這些金穀,一袋當作耽擱您生意的賠償,一袋煩請散給其他客人,聊表歉意。」


    老闆看著更慌了,又與寧連丞互敬一迴,這才惴惴收了袋子,艱難行了一禮,轉去安置旁的客人了。


    「他如何了?」寧連丞看著季葉顫作一團,「要不要送去醫館?」


    「不必,我來就好。」陸嘉淵將季葉雙眼死死蓋住,「我可知道了,他一受驚就犯病。這種時候,眼睛見不得光。否則要死的。」


    季葉指頭亂扒,卻是拚命想將他手掌扯下。陸嘉淵支手按人,未想混亂之中被他咬住右臂,生生扯下一塊肉來。


    陸嘉淵嘶了一聲,胳臂登時爛了個洞。席墨一指將他大脈按住,轉看寧連丞折手要將季葉劈暈。


    「大師兄!」陸嘉淵大駭。隻這一聲,寧連丞卻是住手,一雙桃花眼帶著淺淺疑惑掃了過來。


    「大師兄,千萬不要動他。」陸嘉淵尾音碎抖,將安靜嚼著一嘴血肉的季葉往懷裏帶了帶,「再等一陣,自己就能好了。」


    又轉對席墨道,「師弟,你來幫幫我,將,將人運走,別誤了行會……」


    席墨就向寧連丞點頭示意,「師兄,這裏交給我。」


    邊攙起季葉,將人扶上玉尺,與陸嘉淵一併往城郊飛去。


    這迴離得近了,席墨隻覺季葉周身燙意驚人,似是皮下血肉皆滾做岩漿,眨眼便要破體而出。而那掌下露出的唇卻泛出凍紫之色,剛從冰窟窿裏撈出一般,連嗬出的白氣也寒意逼人。


    這冰火兩極之間,席墨恍惚嗅見一陣若有似無的丁香味兒,身遭亦如拂過一片旎霧,這就將眼閉了一閉,道,「師兄一會兒還要迴去麽?」


    「啊?不迴啦,本來就是去找你的。嘶,這不,正好將人拐來了?」


    「師兄……不是陸家代表麽?」


    陸嘉淵雖疼得皺眉,卻仍笑了一聲,「師弟看重啦!陸家代表怎會是我,當然是,是我堂弟了。」


    席墨便不作聲。待降到一處籬笆院落時,季葉已昏過去了。


    陸嘉淵長舒一口氣,這才將手收迴去,「昏了就好。這算是得救了。」


    即催玉尺登堂入室。又一個響指,自掩了屋門,醒了燭火。


    席墨躍下地來,覺得奇怪,「這病如此嚴重,家人也能放心他獨自出遠門?」


    陸嘉淵將季葉抱到榻上,掖好被角,這就思索道,「他是一個人來的?」


    「對。前些日在街上遇見時,他就是一個人。後來迴了崔府後,也是一個人。」席墨迴想道,「崔家主說是寧家的養子,代表雲中來參會的。可其他代表來了,雖不說前唿後擁,也都有人相陪。隻他獨獨一人,和大師兄形影相隨。」


    說著又見陸嘉淵仍在翻箱倒櫃,自遞了一瓶生肌散去,「用這個吧。」


    這就得了一聲讚嘆,「多謝師弟。」


    陸嘉淵敷著藥,不時瞥一眼季葉,「這孩子,哎,很苦。你有所不知,他娘早先沒了,算是遭了寧家毒手。後來寧家出於一些目的收了他,他進去之後也不好過。」


    席墨道,「師兄與季葉很熟嗎?」


    「不算熟。」陸嘉淵撓撓下巴,「從前我去雲中時,恰巧與小葉子打過交道。所以曉得一些事情。」


    他遊移片刻,才道,「進了寧家後,這孩子就開始神誌不清,時常犯渾。嘴上說著不三不四的狠話,其實心裏也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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