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不容易來一迴,再待一會兒吧。」席墨眼珠子轉了轉,「您平常玩博戲嗎?」聽江潭道了句「不曾」,便摯然微笑,「很好玩的。長老若不嫌棄,我來做一些棋子牌具,往後若是需要,倒也可以打發時間。」


    說著就同江潭念起了六博雙陸選仙圖,骰子天九葉子戲。說著還一麵拿了紙頭比劃,端得是井井有條,頭頭是道。


    期間又端來了早熬在盬子裏的薏苡參粥,兌了蜂蜜調味,將人哄到了三更,眼皮實在睜不開,才後知後覺該睡覺了。


    「長老下次來玩,我大概就能做出一套棋了。」席墨打著哈欠將碗收了,唇角猶自掛笑,「不過說了這麽多,您更喜歡哪種博戲?」


    江潭卻道,「不必費事。」


    席墨垂了眼,不想一晚上的功夫又成了泡影,正要再做些努力,又聽人淡淡道,「一切待大比之後再說。」


    一顆心便晃晃悠悠沉澱下來。


    「謹記長老誡言。」席墨目送江潭下山,唿吸之間皆盡是夜草春芳。


    再過兩日便是除夕。


    席墨自然不會真等著陸嘉淵來捉自己。他一早下了灘塗,到了午後便釣了兩桶七星鱸來,用扁擔挑了,去了見諸峰營地。


    「快看!是新鮮的小師弟!」陸嘉淵遠遠看到席墨,伸臂一個響指,見諸峰弟子就唿啦一聲包了上來,將他團團圍在中央。


    ……如此縝密有素,不愧是修機關陣法之人啊。


    席墨放下挑子,甜甜笑道,「陸師兄,是新鮮的鱸魚。」


    三名今天被抽中釣魚卻無功而返的幸運兒,當時就哭著抱成了一團。


    「這是哪裏來的小神仙啊!」


    「得救了得救了,不用倒立著跳騎馬舞了!」


    「那魚看著可真大!真大啊!」


    「你們幾個可別丟人了!那是人家小朋友的魚,管你們什麽事!」一個聲音兇巴巴道,「該跳還是得跳!好不容易多了個助興節目,誰都跑不掉!」


    「曲師姐饒命啊!」微弱的討饒立時淹沒在一片無情的笑聲中。


    席墨看著一名很是健碩的少女分開眾人走了過來,陰影籠了自己一身,「小朋友,你果然很不錯,留下來一起守歲吧。」


    ……不,這個「果然」聽上去就很不妙啊。


    「謝謝師姐。」席墨看她一手拎起擔子,將那句「我不會跳舞」默默吞了下去。


    他跟著少女走出包圍圈,路過三個抱頭痛哭的弟子,心中忽然彷徨起來。他也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卻並不想跟著她走了。這就站在當地,呆了一會兒,冷不丁又被一個影子罩住了。


    「小朋友,怎麽不動了?」曲矩看著他,淺笑中有一縷揶揄之意,「是不是被我那大侄兒唬到啦?」


    席墨一時語塞,想這人果然男女不分啊!卻是搖了頭,「長老好。」


    「看看,還是很乖嘛。」曲矩就道,「同我來吧。」領著席墨進了一個帳子,從那榻後摸出一隻雕花木盒來,「喏,送你的。」


    「謝長老。」席墨接過盒子,行了一禮,就聽曲矩笑了,「打開看看吧。」


    是一隻糖人。


    還是一隻長得同江潭有幾分相似的糖人。


    「坐,慢慢吃,我有事問你。」曲矩倒了杯茶,放在席墨麵前,「別緊張,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管點頭搖頭就好了。」


    席墨乖乖坐下,將那糖人衣角撅了一片下來,輕輕含在口中。


    「聽說幾年前,你們後山忽然多了一位客卿長老?」


    席墨仰了眼去,有些迷茫地搖了頭。


    「……那長老喜著墨青雲衫?」


    席墨舌尖抵著糖塊,繼續搖頭。


    「你從未見過那長老麽?」


    席墨吸了吸兩腮,還是搖頭。


    曲矩就有些坐不住了,「那便是見過了?」


    席墨依然搖頭。


    「……小朋友,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席墨舌頭一挑,將那糖片翻了個麵兒,這才誠懇道,「長老,您認錯人了。」說罷,看著曲矩唿吸困難的樣子,又道,「是真的,您信我。」


    「你要我怎麽信?」曲矩道,「若真是錯認了,你們為何總要阻著我們相見?」


    「其一,櫃格鬆是樹,化成人形身上也是有樹味兒的。」席墨很是認真地解釋,「其二,我們長老不僅身上一點樹味兒也沒有,而且,還是個男人。」


    曲矩聞言,沒能忍住,這就笑出了聲。


    「你這孩子,當真有點意思。」說著竟也認真了起來,「櫃格鬆乃日月兼顧之福地,本身靈識已開,修得人身後怎可能會有樹息。況無論男女,隻要是它所化,我皆欣然受之愛之。」


    席墨就瞪大了眼。半晌才吶吶道,「您……」


    他卻說不出話來。


    「怎麽,被我感動到了?」曲矩抱臂頓首,「我對阿格之心,那是日月可鑑,不容置疑的。」


    不,豈止日月沒眼見,阿格它也在質疑啊。


    席墨終於醞釀出一絲笑意,這才又開了腔,「可是您有沒有再去櫃格鬆下走一走,看看它是否有什麽想說的?」


    曲矩便苦笑一聲,「


    它很不喜歡說話的,從我見到它的第一眼,它便始終未曾開過口。」


    ……那等等,所以這樹是真的生了靈識嗎?


    席墨再看曲矩,卻覺得他似是被什麽魘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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