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太醫很快就來了。」


    謝霖用他已經燒成漿糊的腦子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不,我有藥。」說著就伸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瓷瓶。


    雖然燒得渾身軟,但動作是熟練的,紀淵看他雖然閉著眼但依然很快地將瓷瓶的藥倒出來兩顆,慌忙抓住謝霖手腕。


    「等等,別亂吃。」紀淵怕這藥有什麽相衝。


    謝霖很聽話,紀淵不讓他吃,他就又乖乖把藥倒了迴去,放迴枕下。


    下人們很快拿了厚被子來,紀淵給謝霖蓋好,卻像是驚動了他,裹著被子就像床裏側挪,看起來像是在躲他。


    紀淵將人再攬迴來,謝霖又受驚一樣的逃走。


    「為什麽不靠著我?」少年不解。


    謝霖已經背對過去,似乎沒有聽見紀淵的聲音,隻是縮在牆角。


    紀淵又叫了他兩聲,謝霖都沒有迴應,實在等不及,紀淵伸手將那人的臉從被子裏挖了出來不知為何,謝霖淚流滿麵。


    紀淵沒見過謝霖哭,一下子就慌了神,旁邊下人手忙腳亂地遞手帕,少年將謝霖再攬迴懷裏,無措地安撫著。


    隻是懷裏的人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高燒讓他難以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記得紀淵不喜歡自己,於是想盡可能地離開。


    但每一次都會被撈迴去。


    每一次都前功盡棄。好累啊。


    「紀淵……」謝霖抬頭看著麵目模糊的小孩,雖然下人們第一時間就將房裏的燈都點著,一派燈火通明,但謝霖就是看不清紀淵。


    被叫到的人連忙低頭,用指腹輕輕拭去謝霖眼角溢出的淚水。


    「我害了你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發問,讓紀淵呆住了。


    「同我成親,你就那麽難過嗎?」


    從來被逃避的話題突然橫插一腳,旁邊的下人們都低下了頭。


    「做你的側妃,我認了……」


    「你喜歡別人,也行……」


    「但我從沒想過要害你……你可以恨我,但我、我求你……」


    「相信我,我真的沒想害你……」


    「對不起……」


    說到後麵,謝霖唿吸又緊促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整個脖子都濕透了,急促起伏的胸膛像窒息之人最後的掙紮,撕扯的聲音十分駭人。


    紀淵這下慌了,他顧不及反應謝霖剛剛說的話,隻能更緊地抱住懷裏的人,小聲的勸著:


    「唿吸,謝養之,你唿吸。」


    謝霖即使到現在也沒有直麵他對紀淵的愛,身為臣子的職責是他最後的驕傲,生活在舉步維艱的王府,每一步都是為了紀淵。他已經不再乞求紀淵的愛,但他的付出不能再被誤解。


    他可以為了紀淵去死。


    或許從嫁入王府的那天起,屬於自己的謝霖就已長久地死去了。


    太醫終於姍姍來遲,來人是個約莫六十歲的老頭,一看到紀淵緊緊地抱著謝霖,而懷裏人又一副唿吸不了的樣子,暴躁地說:


    「放開!你想勒死他呀!」孫太醫快步上前,一旁的阿福幫著將謝霖平躺在床鋪上。


    紀淵手裏空空,站在一邊,他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向來矜貴的謝霖居然說了那樣的話。


    他沒想過那些問題,看著孫太醫手腳麻利地擬了方子,交給阿福去煎藥,又頃刻間下了幾處銀針,謝霖唿吸很快平穩下來。


    「留針半炷香時間,等去針後服藥。」孫太醫收拾著箱子。


    「孫太醫,他什麽情況?」紀淵急切地問。


    「著了風寒,這倒是不打緊,等捂一晚上出了汗就好,」老人沉吟半刻,又說,「隻是謝大人身子孱弱,心肺不足,要等醒來再細細問診,才能確定。」


    「是。」紀淵稍微鬆了口氣,又聽到老人說。


    「若是王府裏能有厚點的褥子,還是小心給換上吧,高燒的人本就渾身疼,這樣膈著更難受,謝大人隻是善忍不說罷了,又不是不知疼。」


    太醫院也多少流傳著平王和側妃的故事,孫太醫遠遠地見過謝霖,為人儒雅知禮,是個好小夥子,隻是今日一看,臥房粗陋,脈象虛弱,不知天天在這破王府過著什麽日子。


    紀淵被說的有些臉紅,忙讓管事取了褥子來,在炭火上烤熱了再給更換。


    孫太醫去針之後便離開了,紀淵扶起謝霖,攬進懷裏,一勺一勺餵藥。


    「苦。」可能真是燒迷糊了,謝霖皺著眉就躲,眼睛也沒睜開。


    紀淵看得稀奇,謝霖竟然也會怕苦,低聲哄著將藥餵了,懷裏人更是皺足一張小臉。


    又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濕潤的唇舌間確實滿是苦澀,紀淵掃蕩一番,將苦意全部驅逐,再抬頭起來看,謝霖已經安安穩穩睡過去了。


    第0010章 酒後


    王府裏靜悄悄的。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一向不受寵的謝霖能掀起這麽大的波浪,平時丟在破院子裏不知生死,突然生病鬧得幾乎要把整個王府翻過來。


    管事的約莫五十多歲,看著坐在床邊不肯休息的紀淵,也搞不明白這個年輕的王爺是怎麽想的。


    隻是主子看起來並沒有想要追責的意思,下人們都鬆了口氣。


    房裏燈熄了幾盞,幽暗的燭火飄忽不定,管事一直在旁邊候著,看著紀淵僵直地坐在床邊,好歹是上前勸了一句:「王爺,您先迴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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