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東西覆上他的額頭,可能是賀遠川的指尖,癢癢的,拂開了他額邊的碎發。


    這次他沒有躲,四點多的天,明明再不一會就得黑了,這會兒居然出了久違的太陽。


    陽光照在眼皮上,程澈看到紅色的一片。


    額頭的觸感消失,程澈剛想直起身,黑色的影子擋住了他視線裏的那片紅。


    下一秒,有什麽微涼且柔軟的東西覆上了他的額頭。


    那團柔軟在他的額頭停留了三秒,程澈霎時僵硬到一動也不能動,慌亂得有點兒站不住。


    幾秒後那柔軟消失,程澈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睫毛顫動。


    隨後是他抖動的睫毛,很輕,睫毛被柔軟蓋住,程澈連心尖都發著癢。


    可能是怕弄疼他,很快就分離。


    「因為在我看來,你確實特別特別好。」暖暖的紅色重新從眼皮上方湧上來。


    毯子下的手擦拭掉他手心湧出的薄汗,再攥緊:「陪我躺會吧,就一會兒。」


    程澈記不得自己是怎麽暈暈乎乎地上了賊船,賀遠川將身上的毯子分給他一大半,期間還拿紙巾擦掉了他衣擺上粘著的那片髒:「哪裏蹭的。」


    「不知道。」


    學校後門牆頭上蹭的,因為急著來見你,門衛大爺不給出門,情急之下翻了牆還逃了課。


    「我們現在算什麽關係?」賀遠川替他掖好被角,兩人躺在寬大的椅子上,臉蓋了一半在毯子後。


    冬天的太陽果然難得且吝嗇,看著天色要黑了,太陽也快要落下去,遠遠的透過建築的天邊泛著紅粉的霞光。


    落下去也沒關係,至少現在他們還可以靠在這裏,什麽都不用想,暖洋洋地曬一會。


    「堅實的同桌關係。」程澈閉著眼說,他又困了,這幾天他都沒怎麽睡好,賀遠川身上估計有什麽催眠藥。


    「隻是同桌啊?」賀遠川笑,聲音也輕:「同桌也給親親額頭麽?」


    程澈心猿意馬「嗯」了聲,又搖頭:「不能,你耍流氓。」


    「抱歉。」賀遠川道歉得誠懇,「下次先徵求你同意。」


    毯子下的那隻手一直在輕拍他的手背,程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已經分辨不清賀遠川到底說了什麽。


    他裝模作樣地又「嗯」了聲,帶著倦意:


    「你等等我吧,遠川。」


    等等他先睡一覺,等等他再長大一點,等等他再勇敢一點。


    「嗯。」賀遠川伸手拉平他腦袋下的帽子,讓他能躺得舒服一點,輕聲又認真:「我等等你。」


    程澈在躺椅上睡了這幾天來最沉的一覺,醒來後天已經黑了,自己也不在躺椅上,而是在一個陌生的臥室裏。


    房間裏很暗,隻在床頭櫃上留了盞夜燈。


    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又轉頭看了會夜燈,才想起這是上次他來賀遠川家裏時,執意要睡的那間次臥。


    這樣愣了一會,程澈突然猛地一掀被子。


    隻脫了件羽絨服,衣服還是他上午穿得那些。


    床尾那放著一摞幹淨的睡衣,像是料到他會醒似的。


    房間裏開了空調,暖烘烘的,他又默不作聲地蓋迴了被。


    歷史重現,這天晚上他還是沒睡著,躡手躡腳,偷偷地再次潛入了某人的房間。


    誰知雖是關著燈,賀遠川依舊根本沒睡,捕捉到他不經意間細微的動靜,朝旁邊的床拍拍:


    「過來。」


    程澈有點尷尬,身上穿著賀遠川的睡衣,抱著枕頭立在那,小聲:「你沒睡啊?」


    「等你呢。」賀遠川說:「上來,地上涼。」


    程澈手足無措地立了幾秒,一閉眼,心一橫,抱著枕頭就抬腿上了床。


    他扭來扭去地躺好,賀遠川俯身過來給他蓋被子,程澈躺得筆直一動不動,臉脖子和耳朵全部發燙。


    不是?這就蓋上一床被子了?


    這天晚上他倆頭挨著頭,聊了一些更深入的東西,聊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聊清野鎮,慢慢聊到小時候,以及彼此的媽媽。


    「恨麽。」賀遠川問。


    「不。」程澈說,「你呢。」


    「我也不。」賀遠川的聲音還是有點啞意,「沒恨過,覺得她過得好就夠了,也不需要再和我有過多接觸,就是,就這樣吧,大家都往前看,像兩條岔開了的線,這樣也很好。」


    程澈閉上眼,從嗓子裏悶悶「嗯」了聲。


    這一刻的兩人,在某種程度上說,比擁抱和親吻都來得更為緊密和親近,一個人說,另一個完全懂。


    「賀遠川。」程澈突然開口。


    「嗯?」


    「認識你很開心。」他閉上眼睛。


    一隻手唿嚕上他的頭,片刻後收迴去:


    「嗯,我也是。」


    第48章 花圃


    第二天兩人睡到很晚還沒起, 有人敲了敲門。


    賀遠川醒了,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偏過頭。


    程澈還在熟睡,臉埋了些在枕頭裏,他伸手, 用指關節碰了碰, 然後赤腳下床開門。


    門隻推開一半,他探出腦袋, 頭髮淩亂, 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小川,你的那位朋友好像不見了。」劉姨小聲說:「就剩一套衣服在床上, 我看著有點髒, 我給洗了啊?」


    沒有賀臨在時,劉姨會叫他小川,劉姨看著他慢慢長大,和看自家孩子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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