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幾喝了口火酒,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可知道我做了什麽事?”


    齊一怒目而視,說道:“你是齊一門的棄徒,斬殺了幾任我門人間職守,知此足矣。”


    “哦~~”茶幾了然,莞爾,說道:“百歲之前,記住自己其實是少不更事。”


    含血書生其實想說一千歲,但是他想到了北邊的那幾個人,覺得一千歲可能也不夠。


    幹脆,長話短說,給師弟留點希望。


    少不更事?


    你居然教我少不更事?


    齊一覺得髒了耳朵,沒想到眼前的齊一門舊人居然如此厚顏無恥,將自己的過錯歸結於年少無知。


    “你真是令我失望至極,我真不明白你這樣將過錯歸結於少不更事之人是怎麽穿上的白衣玉袖。”齊一很想將他身上的白衣扒下來。


    “言盡於此,今日不懂,今日就懵著吧。”沒了再搭理齊一的心思,茶幾重新埋頭於肉山中。


    鳩淺有些可憐齊一,覺得他很值得同情。


    看來淺薄無知,是很多人犯下大錯的起始。


    “各位,不要等著了,趁熱!”長歌當歡的人與一般的修士很不一樣,他們幾人當中,修煉最勤奮的是看起來最活潑的女子。


    但是,他們都有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那就是,越懶的人,修為反而越高。


    認識長篙人時,他就在要飯。


    長篙人離開人世時,他還是在要飯。


    即使如此,長歌當歡中的眾人也無法覺得自己比那個乞食之人強。


    而最努力的薑絲絲,知道自己最弱,於是更加刻苦修煉。


    但是,她追不上的人,依舊在她的前方,從未被她縮短過差距。


    所以,長歌當歡眾人從不與這個世界同流合汙。


    雖然,他們各有各的路。


    聚在一起,隻為相見一笑時的刹那歡愉。


    就像此刻,肉糜下肚,不增飽感,烈酒穿腸,不減憂傷。


    但是,那又如何呢?


    酒肉入口,哪怕即化,舌尖也自有滋味。


    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各懷心思,吃了一頓悶聲不響的肉。


    飽經風霜的無家客心神空靈,享了一餐寧靜悠然的宴。


    有人停杯,無人投箸。


    人不少,該熱鬧卻不熱鬧的一次聚會,終究還是在人聲寂寥的放筷聲中落下了帷幕。


    長歌左搖給了鳩淺一個眼色,鳩淺知道他有事相商,對著兩位哥哥,說道:“你們先隨他們去封家,我片刻就來。”


    煙盡雨話少,也不多問,靜靜的點了點頭,先眾人一步離開了此間別院。


    待到新客都走了,此地便隻剩下長歌當歡,完整的長歌當歡。


    鳩淺直言不諱,問道:“你為什麽不將往事,和盤托出?我不覺得你在有意調笑二哥,欺負自己的師弟你很得意嗎?”


    他問的是茶幾,茶幾正在描眉。


    “他太年輕,現在告訴他,他也不會信。”茶幾直言不諱。


    想當年,他就是不信,最後頭破血流。


    最後發現,人間就不是齊一門人所說的那個樣子。


    “你小看了二哥,他可是齊一門公選的持白子之人,肯定明事理。”鳩淺不同意茶幾的看法。


    “這與明事理不明事理無關。”


    “那這與什麽有關?”


    “臉上的這層皮。”茶幾捏了捏自己的臉皮,說道。


    “你,你們怎麽都這麽看不起別人,難道別人都不會頓悟嗎?”鳩淺環顧一周,心裏有些難過,但是又找不到難過從何而來。


    “你既然這麽相信他,你為何不認為他已經聽懂了我的話?”茶幾描完了眉,開始在嘴唇上塗上紅色的顏料。


    “二哥他懂了?那為何他還這麽生氣?”鳩淺覺得,難道知道了真相時,不應該恍然,淡然,欣然麽?


    “你在意的太少,將來遲早會懂得這種不願承認是種什麽樣的滋味。別憧憬,會失望,會心涼。”茶幾抿了抿嘴唇,真好,鏡中的容顏還是以前自己厭惡的模樣。


    “你的意思,是二哥在意的太多?”鳩淺明白一個道理,話外之地,便是真情實意。


    聽人說話,不僅要聽他說出了什麽,還要聽他沒有說什麽。


    “你覺得呢?”茶幾收起胭脂塗料,整個人妖豔了起來,陰毒一笑,問道。


    鳩淺被他這一笑,震得有些心慌,有些膽寒。


    “你要去殺人?”鳩淺直覺,他馬上就要離開,去做一些很冷血的事。


    “我不去,我隻是心情有些沉重。”茶幾言不由衷,他手上有個冊子,上麵全是殺人如麻之人。


    狗咬狗,天下喜聞樂見。


    很巧,茶幾覺得他自己很喜歡一嘴毛。


    “你撒謊。二哥說過,有些人撒謊的時候,會直視別人的雙眼,試圖以最忠誠的姿態讓他們相信自己。”


    鳩淺發現,茶幾正直視著自己,一眼不眨。


    就這樣被拆穿了?


    他洞察真相時用的還是齊一門白衣書生教會的手段。


    茶幾迴過眼,懶得多說。


    他現在心裏很不痛快,要痛快一下,不然他害怕自己會壓抑而死。


    “做聰明的人,就不要做傻事。”


    丟下這句話,茶幾錯過鳩淺,一步一步的朝院外走去。


    鳩淺猛地迴頭,白衣的身影此時是那麽決然而冷冽。


    他有些不敢去叫停他,害怕白衣再迴首,自己眼裏是紅唇似血。


    “你們怎麽不管管他?”鳩淺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李青月,希望他留下遠去的白衣茶幾。


    但是,土狗上街遇到了疾馳的車馬都知道快速地讓道,李青月又怎麽會做那個擋道之人?


    “如何管?沒有理由的事。”李青月搖了搖頭,說道。


    “你們不知道他要去殺人嗎?他可能要濫殺無辜,你們不是說了長歌當歡的人不是殺人如麻的麽?”


    鳩淺有些焦急,覺得自己這個長篙人很沒用,都拉不迴一個自己想拉迴的人。


    “齊一門白衣手下,哪有什麽無辜之人?”曹一折見李青月實在沒話去多跟鳩淺解釋什麽,插嘴道。


    “嗯?齊一門白衣?他不是我長歌當歡的人嗎?怎麽你還說他是齊一門白衣?”鳩淺有些疑惑,他不是被齊一門逐出宗門了嗎?


    “我們長歌當歡不過隻是一艘船而已,他上了船,難道就不是齊一門白衣了?你沒見他終日都穿著他那一身白色衣衫嗎?”


    曹一折癟了癟嘴,對白衣念念不忘的茶幾,其實就像心裏時時刻刻掛念著墨海皇室的李青月。


    曹一折不得不承認,他們都是心有牽掛之人。


    那自己的牽掛又是什麽呢?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我自甘心入地獄,便未想過再迴頭。鳩淺施主,莫忘了自己已經是長篙人了,眼界可以擴大一些。”


    華多望著茶幾遠去,心裏有些悲傷。


    “擴大一些?多大?”鳩淺轉目,問道。


    “天有多大,你就擴多大。你能擴多大,便擴多大。”華多頓時就話多了起來。


    “我覺得我就像我的名字一樣,一直都很淺薄。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樣去看待一件事情。”鳩淺望著白衣茶幾遠去,放棄了將他勸迴來。


    “鳩淺,你現在不用想那麽多的,你歲月還長得很呢。”薑絲絲就像一個大姐姐,伸手摸了摸鳩淺的頭,安慰道。


    “這樣吧,我教你一個口訣。你可以記著。”李青月想了想,說道。


    “什麽口訣?”鳩淺眼前一亮。


    “不要管白衣蠻橫,不要管和尚殺人。”李青月說道。


    “這是什麽破口訣?”曹一折眉頭一皺,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麽樣的好句子。


    “我剛才現編的。鳩淺,你記住這些就可以了。其他的,你管或者不管,都無對錯。就這些不要觸犯就好了。”李青月笑了笑,心道有用就行,管他好不好聽。


    “可不可以給我個理由?”鳩淺現在有種求知欲,搞不懂的是實在太多,突然就想去理清一下思緒。


    “齊一門和風雪庵中走出的人,你遇不到那種窮兇極惡之徒。”李青月看了眼鳩淺,人仙境,肯定是不可能遇得到了。


    “嗯?這是什麽道理?”鳩淺雲裏霧裏,腦子裏像是有盲人指路。


    “聽不懂就死記硬背,少不更事,也適用於你。”


    拖遝道人看出了鳩淺的茫然是因為見識太少,於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好吧。”鳩淺還是覺得自己不擅長思考,疲累不堪不說,還總是想不通,“反正說來說去,就是叫我不要管閑事咯?”


    “對的。少管閑事,長命百歲。就可以少陷入兩難之地。”薑絲絲大感歡快,心道你終於想明白了。


    “你們是不是都活了好久才明白這麽多道理的?”鳩淺想起了茶幾說的百年,又記起了大哥說的百年,問道。


    “沒多久,也就一千多年吧。”李青月悠悠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


    “哦。”我才二十歲,怪不得打不過你們。


    “兩位大人一千多歲,我們四個幾百歲而已。”薑絲絲解釋了一句。


    “幾百歲?”鳩淺刨根問底,就喜歡抓著沒用的細節問。


    “你管我?你以後乖乖叫姐姐就是了,別打岔。”本姑娘芳齡豈是你這個黃口小兒可以亂問的?


    薑絲絲瞬間臉一垮。


    “嗯嗯,不管不管。”鳩淺慌忙擺手,又探到了一個雷區,心感真是大有收獲。


    “我們這些老人家的從容,你這孩子,肯定是不會懂的。”李青月得意一笑,感歎道。


    “活得久,看到過的事多,因果也就看得更透。是不是這個理兒?”鳩淺有所感悟,問道。


    “沒錯。但是,很多人,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曹一折想了想,心道,我不痛苦。


    “所以我們避世。”拖遝道人拂塵一掃,低眉順眼,苦苦一笑。


    “為什麽?”


    懂得越多,不是就更清楚明白麽?為何還會增加痛苦?


    鳩淺想不明白!


    長歌當歡眾人微笑,不再言語。


    沒人去迴答鳩淺他們為什麽避世,因為他們知道,就像你對牛彈琴,即使彈出花兒來,牛也隻會呆呆地望著你。


    此時,沒多少人生閱曆的鳩淺,就是那頭牛,隻會吃草,哪聽得懂什麽真知灼見?


    多說無益。


    長歌當歡眾人之後簡單地囑咐了鳩淺幾句,拂手一掃,一陣寒風將殘羹冷炙清成飛灰。


    他們對新買的宅子沒有絲毫留戀,說走就走,結伴離開了顧玉城。


    鳩淺目送他們消失在天邊,有些惆悵。


    他原本是打算把他們留在顧玉城裏幫他看管一下封家的。


    現在看來,還沒等他開口挽留,他們已經被封家的凡人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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