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醫院,有和你媽媽說過嗎?」


    舌根有些澀,路行舟搖搖頭。


    「不好開口嗎?」醫生口吻更加和藹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和她談談。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打個電話給她,我幫你說。什麽時候都可以,好嗎?」


    靜了很久,路行舟不答反問:「情況更嚴重了,對麽?」


    「沒沒沒,別緊張小路。」醫生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膝蓋,「你剛不是說這兩天睡得還不錯嗎?我覺得這是好現象,是做了什麽開心的事嗎?」


    沒做什麽,隻是那晚看完直播後,路行舟發現了比地西泮更容易讓他安定的東西。


    白子逸的聲音。


    不管他說什麽,隻要聽到他的聲音,路行舟沒來由地便會漸漸穩下心神。


    這兩天路行舟就那麽聽著白子逸主頁上的視頻,不僅改好論文投了稿,還睡了兩個連續六小時不被驚醒的覺。


    雖然夢依舊多,但不全是亂吼亂叫血淋淋的薑平平了。


    哪怕早晨夢境裏是怎麽喊都不理他的白子逸,但路行舟迴想起來還是眉眼軟了軟。他直視起醫生,說:「我找了個朋友陪我。」


    「挺好的,和朋友在一起確實能緩解情緒,你最近可以叫他多陪陪你。」


    陪麽?不可能了。


    路行舟知道他和白子逸之間,興許就隻剩下他單方麵的偷偷關注,和一個不守信用的混蛋印象。


    「說不定過段時間你就不用來見我了。不過……」醫生交叉起雙手,笑臉也收了收,「不過如果你突然心慌、喘不上氣、渾身發抖的情況更頻繁的話……那我建議你進一步做些心理治療。」


    路行舟一怔,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那種瀕死的感覺,連迴想都全是恐懼。他不自覺揪起自己的褲子。


    小心翼翼,他問:「我……還會好麽?」


    「當然當然。但不管藥物還是心理幹預,都隻是輔助手段。最重要的,是你渴望好起來。」


    這周的處方沒變。


    下午四點多,校刊編輯部來了電話,說論文格式還需要再修一修,最好這兩天定稿,那十一過去就能出錄用證明。


    晚飯後薑平平又在微信裏一通催促。路行舟一行都沒看完,迴了個「好」把手機扔到一邊,編輯部郵件裏返修的附件他都沒準備下載。


    改什麽稿啊。


    說不定明天他就精神病了,說不定他根本好不了,說不定他被黑潮撕碎,薑平平也隻會嫌他丟人。


    他就應該一直做個廢物。


    抱著膝蓋縮在椅子上的路行舟吸吸鼻子,把音量放大,繼續看小電視裏90年代在香港打工人愛情故事的解讀。


    不到十點,路行舟吃了藥。窩進被子裏迷迷糊糊了差不多一個鍾,快要被白導哄睡著的時候,音頻被突兀切進來的鈴聲打斷了。


    路行舟猛地掀開眼皮,不滿在看到來電顯示那一瞬煙消雲散。


    白子逸給他打電話了。


    唿吸一滯,神經一跳,路行舟的胳膊伸了又縮。


    為什麽會給他打電話?要接麽?接了發現是打錯了怎麽辦?那不是打錯了呢?出意外了?


    想到這,路行舟終於放棄鍛鍊他的肱二頭肌,一把撈起手機,結果手一滑……


    來電被他按斷了。


    斷了……斷。了。


    路行舟你是豬麽……


    內心啊啊啊地抓抓頭髮,這下沒猶豫,路行舟立馬迴了過去。


    滿心想著要說什麽,耳邊的嘟嘟就轉成了一聲「餵」。


    不是他預設的嗓音。


    路行舟愣了愣,那邊就喊開了。


    「餵?喂喂餵?小路嗎?聽得到嗎?」


    聽出來是誰了,路行舟啊了啊,「老覃?」


    「嗨啊,嗨我啊。你現在有時間來我攤位一下嗎?」


    「怎麽了?」


    「小白他……誒誒誒,幹嘛呢!白子逸!你給老子下來!」


    老覃沖電話外吼出的名字戳了戳路行舟的心,他迅速翻身下了床。


    不知道白子逸具體幹嘛了,老覃後邊都沒空在電話裏講明白髮生了什麽,最後掛斷前路行舟隻聽見那邊遠遠地一個勁催著他快去。


    網約車半天沒接單,路行舟將共享小電驢的電門擰到了底。


    一路闖紅燈,再一口氣穿過罐罐烤奶、芝士紅薯和手沖藕粉,小電驢停在了相當平和的西早飲嘢前。


    沒有滿腦子想像過的任何一件意外,白子逸除了冒著酒氣在摺疊椅上睡得脖子特別歪,屁事沒有。


    倒是老覃,散了背頭、癱在另一張椅子上抽菸的樣子有點慘。


    「我說,」老覃往後梳梳掉到額前的幾縷頭髮,對著來人一哂,「你倆是鬧分手嗎?」


    「……啊?」


    老覃瞥瞥旁邊,「我以為是這傻子狗腿狗傷了心,看你這樣也沒好哪裏去啊?和失戀差不多?」


    路行舟沒辯解,看著人事不省的白子逸,半晌才問道:「他……沒事吧?」


    「那必須有事。」老覃憤憤嗬了嗬,「發一晚上瘋了。先是拿三個硬幣給來我這買酒的算卦,要是算準了,就請人家喝酒。」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地喝上了。


    「你見過催命鈴麽?」老覃從車裏摸出一個麥當勞手按鈴,「不知道他哪弄的,喝完一杯就使勁按按按,我腦子現在都嗡嗡響。不給他喝吧,他媽的拔老子頭髮……我給你打電話那會他還要開車去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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