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昨晚是不是見過?


    有那麽幾秒鍾的時間,傅朝年都沒有說話,他凝望著許應的臉,思緒瞬間被拉迴到昨晚。


    昨晚傅朝年一直都在,他是陪傅歲歲來的,本來怕被人煩才找了個角落坐著,卻無意間看到了許應。


    在許應和那個小男生對話的十分鍾裏,他就坐在許應斜對麵的位置。雖然被人群擋著,但他的角度剛好能從縫隙中看到許應低垂著的、冷峻的眉眼,看著他一圈又一圈地轉著酒杯裏的冰塊。


    傅朝年也是那時候忽然覺得心情不錯,才喝了點酒。


    酒吧的音樂聲很大,傅朝年聽不見他們具體說了什麽,但他沒怎麽看到許應開口,應該都是那男孩在說。


    一開始傅朝年以為是那男孩在搭訕,但在看到許應看了幾次腕表仿佛在等待某個時間之後,他猜想應該不是搭訕那麽簡單。


    很可能是熟人介紹——後麵許應果斷離開去吧台找徐寧也印證了一半。


    那男生在許應走後喊了好幾聲“我當1也行”,周圍人都聽到了,傅朝年也由此知道了許應是0。


    接著旁邊人就著這事八卦閑談了起來,傅朝年聽了會兒,對許應有了初步的印象輪廓。


    再然後,傅朝年就在許應離開的時候撞到了他。


    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是故意撞的。


    他隻是在看到許應低頭走來的時候,有意沒躲而已。


    “為什麽不說話?”許應等了會兒沒等到眼前的人迴答自己,語氣變得有點冷。


    傅朝年這才迴神,無奈地點點頭,“許老師未免太敏銳了,我還以為會晚幾天才被發現。”


    莫名其妙的,許應的腦袋嗡了一聲,“所以我走的時候撞到的那個人、”


    他夢到的人也是……


    “是我。”傅朝年糾正道:“我們也不能算見過,隻是撞到過,你當時並沒有看我。”


    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對上。


    聽他的語氣竟然還很遺憾,許應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他的背影,下意識順著他的情緒解釋了一句,“我喝酒之後反應比較慢。”


    然而解釋完他又覺得沒有必要,但傅律師已經在笑了,彎著眉眼,神情愉悅又慵懶。


    他這張臉距離越近,美得衝擊就越強烈。


    許應的唿吸幾乎是極其短暫地停了一下,然後又被無聲拉長。


    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是女媧偏心的傑作。


    某位律師美得讓他有點嫉妒了。


    “別笑了。”許應製止他。


    “好。”


    傅朝年說是好,但唇邊的弧度卻並沒有收斂,睫毛低垂,顯得很溫柔。


    “你……”許應突然發現傅律師竟然是略微俯視著自己的,而他此刻正半抬著頭。


    也是這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此刻和傅朝年離得很近,所以他才不得不仰頭看人。


    傅朝年同樣也在看他。


    許應又發現,原來傅朝年還噴了香水。


    是很淺很淡的香氣,溫溫柔柔地藏在濃鬱強烈的酒精味裏,如果不是他們現在靠得近,根本聞不到。


    可一旦聞到了,這香氣和主人的氣息就很容易被人的淺意識無限放大,像是突然伸出了雙無形的大手,在極短的時間內將許應整個人一下包裹住,讓人頭昏腦脹,手腳發麻。


    再迴神的時候,許應就感覺到傅朝年的存在感更加強烈了,甚至強烈到有種微妙的侵略性。


    許應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快,他重重地吸了口氣,在對方的凝望下後退半步,頓了下才問:“…你多高?”


    傅朝年也停頓了下,然後如實迴答,“一米九一。”


    許應沒說話,從仰視的角度改成平視對方,將傅律師上上下下打量個遍。


    他平視和仰頭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從傅朝年的角度來看,許應平視人的時候沉靜冷淡疏離,但剛才仰頭看他的時候就要柔和得多,尤其是在許應眉頭微皺的時候,微醺的雙眼裏映著細碎的燈光,像冷光燈下易碎的精美瓷器,很神秘,很吸引人。


    否則傅朝年也不會在和他對視的時候出神,直到許應後退問他問題才反應過來。


    許應完全不知道傅朝年的心思,他還在思考。


    之前他隻是主觀上感覺傅律師挺高的,但沒想到竟然高了自己十公分,在餐廳坐著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出來,這會兒知道了具體數值再看傅朝年的外形,就客觀地覺得對方確實有1的樣子了。


    美人攻。


    ——許應腦海裏忽然閃過徐寧很久很久以前提到過的這個名詞。


    他之前一直對這個幾乎隻會出現在漫畫裏的類型沒有具體概念,更沒想過如果代入到真人身上會怎麽樣,畢竟他沒見過圈子裏有這個類型的1。


    但現在有了,親眼見到了。


    傅朝年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攻,無論是身材還是臉都很符合。


    許應覺得無論自己以後和傅朝年成沒成都算賺了,他滿意地點點頭。


    傅朝年由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看他點頭,才問:“怎麽了?”


    “沒什麽。”許應搖頭。


    他總不能說‘我對你的臉和身材都很滿意’吧——顯得他很膚淺。


    但傅朝年盯著他不放,似乎非要個答案,於是許應不得不換了種說法,“就是感覺你挺適合玩cos的。”


    傅朝年挑眉,“你喜歡?”


    許應剛要說“還可以”,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哢嚓”的拍照聲。


    許應倏地轉頭過去,看到一個男生正在販賣機旁對他們舉著手機,許應直直地盯上了對方的手機鏡頭,“你在幹什麽?”


    “我、不好意思……”男生似乎是被相機裏男人犀利的目光威懾到,嚇得立刻把手機藏到身後,紅著臉心虛解釋:“我是學攝影的,看你們兩個這樣站著太好看了才沒忍住……”


    許應大步走過去,語氣平靜道:“把照片刪了。”


    男生聲若蚊蠅地“哎”了聲,隻好低頭刪照片,心裏暗罵自己竟然忘了靜音真是傻逼。


    “還有最近刪除和雲同步。”許應又說。


    一句話打破了男生心裏的最後一絲僥幸,他苦哈哈地把最近刪除清空,給許應看,小聲說:“都沒了,我剛拍完,還沒來得及雲同步。”


    他又說:“對不起。”


    許應點頭,放過了他,轉身迴到傅朝年身邊,說酒醒的差不多了,該走了。


    傅朝年說好,轉身時目光警告地看了那個偷拍的男生一眼。


    嚇得男生連他們並排的背影都不敢拍了。


    剛才許應處理小意外的時候,傅朝年沒有隨意插手,他也剛好在那時候看到了許應的另外一麵。


    更加冷漠和不容置疑的一麵,好像和那個盯著他硬讓他說“對不起”的許應判若兩人。


    傅朝年邊走邊想:他的相親對象還挺酷的。


    “我不喜歡被陌生人拍照。”走著走著,許應忽然說了一句。


    傅朝年說:“我明白。”


    徐寧昨晚說過許應是特別注重隱私的人。


    許應又問:“很刻薄嗎?”


    傅朝年不是很理解地“嗯?”了一聲。


    許應偏頭看他,“我說,我剛才那樣很刻薄嗎?”


    他迴想起那個男生被抓包時手足無措的恐慌模樣,也不知道傅朝年作為旁觀者會怎麽看。


    畢竟傅律師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


    “怎麽會。”傅律師搖頭,笑起來,“許老師剛才很帥。”


    從另一個角度思考,許應這種人前人後的反差,十分性感。


    於是許應就沒再說話了。


    這個話題就此掀過,他們迴到“瘋狂戀人”餐廳門口安靜地等了幾分鍾,代駕也到了。


    上車前,許應看到傅朝年站在路燈下笑著跟他揮手,“許應,下次見。”


    許應的心又噗通一下。


    “好。”


    -


    翌日,手機鬧鍾還沒響,許應先從睡夢中睜眼了,一看時間才三點出頭,雞都沒叫,早得離譜。


    窗簾是百分百全遮光的,屋內一片黑。


    許應翻了個身繼續睡,結果沒兩分鍾電話又來了,他擰眉“嘖”了聲,接起。


    “幹嘛?”清晨嗓音沙啞,語氣仔細聽有點不耐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徐寧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吵到你睡覺啦?”


    “你還知道。”許應幹脆也不睡了,翻身坐起來,“什麽事?”非要淩晨三點多打電話。


    “咳。”徐寧咳了聲,說話聲音更小了,“那啥,你旁邊有人沒?”


    “什麽?”


    “傅律師啊!”


    傅朝年?


    許應頓時覺得離譜,“你瘋了嗎?”


    “不是,”徐寧也懵,“那你們兩個昨天見完麵怎麽同時沒動靜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自己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你都不接,而且傅律師也沒迴我微信。”


    “你倆這出去相個親,人一起相沒了,一個給我報信兒的都沒有,我能不多想嗎?”


    許應:“……”


    他揉了揉太陽穴,清醒了點,才想起來是怎麽迴事。


    昨天到家之後他手機電量岌岌可危,於是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充電,他去浴室衝掉一身酒氣,洗完直接就躺下睡著了。


    通話記錄裏確實有幾個未接來電,許應解釋:“昨天喝了點酒,迴家直接睡了,抱歉。”


    至於傅朝年為什麽不迴徐寧消息,他就不知道了。


    “抱什麽歉啊抱歉,你先別抱歉了,給我說說昨晚見麵怎麽迴事?”


    徐寧這都抓心撓肝一晚上了,否則也不會剛下班就迫不及待給許應打電話吵人,“你覺得傅律師怎麽樣?你倆能成不?”


    傅朝年麽……


    許應抬手往後抓了把頭發,仔細迴憶昨晚的種種,說傅律師人美身材好。


    ——從那半敞的衣領隱約可以窺見出一點,對方應該是有健身的習慣。


    “……”徐寧服了,“除了這些呢。”


    許應斟酌了一下,“人也好。”


    溫柔有禮貌,進退有度,不疏離也不過分親密,卻能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在一點點變得更熟悉和親近。


    徐寧聽完算是徹底麻了,“得,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沒勁。”


    許應笑笑。


    話雖如此,但徐寧也能從那簡單的“人也好”三個字裏聽出許應對傅律師應該是很滿意的。


    這年頭讓許應這麽苛刻的人遇到個中意的可不容易,得抓緊。


    徐寧:“那就是可以繼續接觸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接下來?”這問題還真給許應問住了,他搖頭,淡聲道:“不知道。”


    他往常隻擅長怎麽拒絕人,卻很不擅長和人發展進一步關係,經驗基本為0,冷不丁到這個份上,還有點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錯覺。


    “不是,你別不知道啊,有個送上門的條件好的多不容易!”徐寧感覺自己急得像太監,“你聊天啊,約人啊,或者等他約你也行,你不知道還得了?”


    這許應相親相的怎麽稀裏糊塗的,他這樣的能順利談上戀愛才是見鬼了。


    “微信總加了吧?昨天迴家他沒給你發消息嗎?你快看看。”


    微信——


    許應難得宕機了一次,“…忘了。”


    “啥玩意兒?”徐寧驚了,“這都能忘?你忘了傅朝年也忘?你倆那腦子要是不用就一起捐了呢?”


    許應被他大嗓門喊得耳朵疼,默默把手機挪遠,“我等下加。”


    一句不慌不忙的平靜話語氣得徐寧啪地掛了電話,立馬把傅朝年微信名片推給了許應。


    -徐寧:趕緊拿去趕緊加,不用謝了。


    結果下一秒,他就收到許應的迴複:不用了。


    -徐寧:?


    -許應:他加我了。


    -徐寧:???


    …


    傅朝年的好友申請是昨晚就過來的,許應和徐寧掛了電話點開微信才看到。


    他覺得徐寧算是冤枉傅朝年了,對方的腦子顯然是在用的。


    至於許應……或許隻是已經習慣了“不急”。


    也沒必要急,那傅朝年人又跑不了,雙方都有意願的話怎麽都能加上,沒意願的加了也沒用。


    傅朝年的微信名是個簡潔的大寫字母f,驗證信息寫了名字。


    許應指尖一動點了同意,係統顯示添加好友成功,說他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許應看著對話框裏的一排小字,心想這個時間人估計都沒睡醒,聊是聊不了的。


    他關掉手機,下床拉開窗簾,在落地窗前對著外麵微弱的晨光伸了個懶腰,又簡單地做了幾個拉伸動作,才感覺身體真正活了過來。


    他轉身去洗漱,想著去吃個早飯再迴來睡迴籠覺,然而才走兩步就聽見床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是微信消息。


    許應以為是徐寧,結果不是。


    是傅朝年的消息。


    -f:早上好


    現在是淩晨三點二十一分,許應拿著手機,眉梢詫異地往上抬了一下,也迴了個早。


    -f:吃早點了嗎?


    許應:還沒,剛醒。


    -f:時間還早,許老師不再睡會嗎?


    許應有點想笑,心說傅律師也知道時間還早,居然還問他有沒有吃早點。


    許應迴:打算晚點再睡迴籠覺


    對方隻字不提許應過了一整晚才通過好友申請的事,也沒問原因,就是兩句簡單又常規的問候——如果忽略現在是離譜的淩晨三點多的話。


    許應想了一下,主動問:傅律師起這麽早?


    這次傅律師沒有秒迴了。


    許應看著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閃了好一會兒,以為傅律師有很多字要打。


    結果沒想到——


    -f:嗯


    許應:“……”


    嗯就沒了?


    一個“嗯”字要打那麽久?還是說有什麽難言之隱?


    許應看著手機左上角的時間又跳了一分鍾,03:24了,他的手指在手機背麵敲了幾下,心裏緩緩浮現出一個猜測。


    許應:你不會根本沒睡吧?


    過了幾秒。


    -f:是。


    許應愣了下,竟然還真是。


    可是傅朝年為什麽整夜不睡覺?失眠?有工作?還是在幹嘛?


    他有點疑惑跟好奇,輕點頭像“拍了拍”傅朝年:怎麽沒睡,有工作要處理嗎?


    這次對方迴的很快,消息連蹦了兩條——


    -f:沒


    -f: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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