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突然不說話了,看著她,過了半晌,又緩緩彎了眼睛:「江門主。」


    江襲黛抬起眼睫毛。


    「你這樣笑起來,很好看。」


    「……」


    一陣沉默以後。


    「好看又何用,會被人喜歡嗎?」


    江襲黛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斥她多管閑事,興許是口中的甜味讓她心情好了些許。方才在酒釀圓子之前喝的那幾小杯,此刻已經讓她的眼尾生了層薄紅。


    「在你沒辦法自保的時候,你該明白,美貌、珍寶,一切吸引人的東西,招來的大部分是禍端,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憐惜。」


    燕徽柔的眉梢落下來,她看著她唇角的弧度,心裏突然抽了一下。


    她沒法繼續這個話題聊下去。


    「那不笑也可以的。我以前也這麽講過。隻是希望您能高興一點。無論旁人怎麽看待——這裏人講的話很難聽,也到底未知全貌,不要放在心上。」燕徽柔皺眉,又嗦了一大口麵,「嗯。不會所有人都這樣認為的。」


    「不是所有人?」女人卻笑了一下,容色愈發嬌艷幾分,吐出二字:「妖女?」


    「還是早該去死的罪人?」


    「挖小孩心肝練功的魔頭,因為沒男人敢要而去勾引女人的盪-婦,飲人血活分屍的怪物,也許還有更難聽的。」江襲黛輕描淡寫道:「記不得了。」


    燕徽柔愣了愣,忍不住打斷她:「不會的,肯定不會所有人——」


    「那為什麽。」那女人輕輕一笑,似乎是在嘲諷她:「本座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你所說的那群人?」


    「他們隻是不了解您。」燕徽柔的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告訴她。


    「你就很了解我麽。」江襲黛神情未變。


    「小丫頭,其實他們沒有說錯。我雖說沒有這麽不堪,但從來不是什麽善人。」


    所以隻要不是個蠢的,最好還是離得遠一些,不要再毫無分寸地湊到跟前來惹她心煩。


    「可門主救了我。」少女含著筷子尖,搖了搖頭,「我也能感覺到,您不是個惡人。」


    江襲黛垂下頭,青絲柔順地散了下來,遮住神情。她不想與這人再多做解釋。指尖捏了勺柄,赤色的丹蔻與潔白的瓷色很是相配,緩緩動了動,隻聽得那碗甜酒中徐徐盪開一連串兒的清脆啷噹。


    我是想殺了你的。燕徽柔。


    江襲黛在心裏想。


    「江襲黛。」


    對麵的女孩子卻大著膽子直唿了她的名字,她思考了片刻,還是露出了一個專注而溫柔的神情:「你說你未曾遇到過這樣的人,但我不就是嗎?」


    「至少我不那麽認為。」


    【滴!女主好感度+1】


    那玩意銷聲匿跡了許久,突然來了一聲,江襲黛險些將勺子捏碎。她抿了一口酒釀圓子,覺得這碗甜酒比眼前的丫頭看上去舒心得多——她的好感實在加得荒謬又廉價。


    燕徽柔仿佛渾身上下拋滿了聖光,不由分說地要把她普照掉,奇怪,又不是如來佛祖轉世。她一廂情願地,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模樣不像是惺惺作態,仿佛真這麽覺得。


    也許眼神有點問題,再不濟是腦子不大好使。不過依她能看上李星河那樣的眼光——


    江襲黛想到此處,頓時釋然了些許,她早該明白的,這種眼神早有伏筆。


    嘴裏的酒釀圓子糯嘰嘰的,有點柔軟。


    江襲黛的目光瞥到了少女彎起的嘴唇,觸感也是如此,她突然有點不悅。


    燕徽柔拿以後要親那小子的嘴——吻過自己。


    真噁心。


    第19章


    燕徽柔卻小心地捏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見江襲黛又盯著那裏,她又忍不住去擦了擦。


    「我這裏是粘了什麽?」


    「沒有。」江襲黛輕慢地移開目光。


    燕徽柔聽到一聲極小的輕哼。她怔了怔,見對麵那女人已閉上眼睛,微微皺眉,神態似乎有些不耐。


    燕徽柔幹完了一碗麵,可能是餓太久了,她把江襲黛沒動的那碗也含蓄地挪了過來,若有所思地咬著麵條。


    門主的脾氣怪不好的。


    不,也並不是不好。


    ——大概是兩個極端,對著心上的人沒幾句重話,對著外人沒幾句好話。但從此一點可略略觀出,這女人雙重標準得很,相當護短。


    「你可以了麽?」


    果然,江襲黛的耐心對她而言一向見底,冷不丁飄來一句:「本座不想在這裏久待。」


    燕徽柔的碗捧了起來,「馬上……不要浪費食物……唔。」


    「方才驚動了外界,也許會有不長眼的過來尋仇。」


    「這樣嗎。」燕徽柔蹙緊眉梢,把碗放下:「那便不耽擱了,這樣……您的傷口還沒好,不適於打鬥。」


    「哦?」那女人聲音卻莫名柔婉了些許:「這倒沒什麽。勸你快吃幾口,無非是——」


    燕徽柔還沒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兩道破空的聲音炸開。


    她瞳孔一縮,有兩根閃爍著靈光的箭穿過了酒樓的窗子,衝著她和江襲黛射來。


    「髒東西會濺到碗裏。」


    然而她還沒有看清江襲黛的動作,那兩根箭便消失了。酒樓紙糊的窗子上濺了一大堆血,呈噴射狀,隱約能看出是兩個人形。


    零星的幾大碎屑順著飆了過來,正落在燕徽柔的半碗麵裏,如硃砂一樣染紅了湯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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