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緊張,竹內美玲有些奇怪,但沒有點明出來,揶揄著她,「真是少見,你這個愛偷懶的性格還有事情忙。」


    「……從前是從前,我現在可成熟了。」


    再次在心裏痛斥三周目偷懶的自己,晴子臉微紅,嘴上為自己辯解。


    「哦~」


    一聽就知道竹內美玲沒信,晴子壓下自己的臉熱,用餘光偷瞄著她。


    年輕的媽媽和未來的媽媽看起來很不一樣,相處起來也很不一樣。


    未來的媽媽是柔和又活潑的性格,長發溫婉,用裝著此間最大慈愛的眼眸注視著她,有時候會做出幼稚舉動,但毋庸置疑是個絕世好媽媽。


    而現在年輕的媽媽,即便是同樣的眉眼,卻無端散發著淩厲,像是在用平和的外表偽裝自己。


    晴子知道,從她們見麵的第一眼起,竹內美玲對她是不放在眼裏的。


    這種高傲不是性格的自大,而是歷經無數鮮血後對生命存在的漠視,對所有接近的人都抱著猜忌之心,隨時準備著成為一把刀為木葉斬殺敵人。


    或許是因為長年待在暗部,無論願不願意,他們都必須割捨掉無用的同情心,戴上麵具成為殺人的工具。


    晴子不太了解媽媽在暗部的生活,未來的媽媽從來沒有在她麵前提過。


    現在一看,倒像是不願提及這段經歷一樣。


    媽媽在暗部……是痛苦的嗎?


    「媽……呀,咳。」晴子艱難咽迴熟悉的稱唿,在她探究的目光下笑著打哈哈,「美玲姐姐最近怎麽樣?有沒有遇到有趣的事情?」


    「有趣?」


    竹內美玲大口吸溜著拉麵,緊擰的眉頭彰顯著她正在從自己索然無味的工作中查找有趣。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她的迴話,「嗯……之前的目標人物是某個小國的皇子,愛上死對頭國家的公主,於是我成全了他。」


    「你……助力他死在公主手下?」


    「差不多,事成之後公主還給了我一筆錢,一次任務沒想到賺到了兩份錢,那皇子的命真值錢。」


    ……皇子說可真謝謝你。


    沒想到以前的媽媽是這個畫風,晴子張了張口,說出的話最後拐了個彎,「之前美玲姐姐不是說想過上有趣的生活嗎?你希望有趣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見碗底隻剩了些湯汁,竹內美玲放下筷子,一雙冷冽透著茫然的眼睛看向她。


    「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想過。」


    作為孤兒的記憶已經趨近於無,被發現天賦後她就進入了暗部培訓,日復一日的執行任務和殺人,她的生活也就此固定。


    年少時奔馳於戰場,瀕死一刻覺醒了瞳術,渾渾噩噩間搖身一變成為了讓高層欣喜又忌憚的存在。


    「我現在的生活,大概就是從一個尋常的工具,變成了一個趁手的工具。


    說不上什麽自由,但比起誌村團藏手下的根部,待在暗部裏的她相對安全,不過這份保障也很微弱,幾年間刺殺層出不窮,針對她的手筆一個接著一個。


    因為感到麻木,在一次偶然時喜歡上了聽別人的故事。


    不同於隻有殺人的世界,那是鮮活的、讓人好奇又被吸引的生活,被他們稱之為「有趣」。


    她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麽樣的未來,大概是跟現在沒有什麽兩樣,但如果可以,她也想要有趣的生活。


    「對你來說,有趣是什麽?」


    聽到她的反問,晴子思索了下才迴答,「有趣就是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歡的事物存在的生活吧。」


    「這樣嗎?」


    即便聽過很多迴答,竹內美玲依舊不太能理解有趣的生活,但也學著普通人的樣子期望道:「或許有一天我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家人。」


    從她的願望中捕捉到隱藏在外表下的空洞,晴子看著眼前仿佛一無所有的媽媽心頭刺痛。


    她的一切愛都是從這個世界的媽媽懷中學到的,所有感情的起源、所有存在的生機、所有未來的期許都是因媽媽而誕生,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媽媽……


    其實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嗎……


    晴子忍住聲音的哽咽,勉強勾起笑容,卻不知笑的難看。


    眼睫撲閃間流露出晶瑩,感覺到眼熱,她連忙別過頭,用手中的筷子快速夾起拉麵往嘴裏塞,讓眼淚滴落進麵湯中。


    平時美味的拉麵在此時難以下咽,晴子狠狠閉上了眼,趁頭髮為自己遮掩之時擠幹淚水,下一秒抬起頭換上輕鬆的表情,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竹內美玲幽深的注視下,晴子在心中做好了決定,用玩笑的語氣道出真相。


    「其實啊,我就是你的你女兒,是從未來迴到這個時空拯救世界的!」


    卻沒想到竹內美玲定定看了她幾秒後嘴邊溢出笑意,「怪說不得。」


    腦袋運轉的速度仿佛慢了下來,晴子笑容僵住,聲音透著難以置信,「你……相信我的話?」


    「為什麽不信?」竹內美玲眼中的淩冽漸融,一字一頓向她解釋,「如果我未來真的有一個女兒,我想……她就是你這樣的。」


    肯定的話語如驚雷般在晴子的耳邊炸起,一時她難以言語自己的情緒,隻感受到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地往下掉,幸福與被認可的酸脹充斥著胸腔。


    對一個女兒來說,沒有什麽比被媽媽選定更值得驕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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