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淮著急地俯身親吻他的手,用自個兒的淚水把徐雲承也給打濕:「阿承,你再饒我一次,我會改,我改成什麽樣都行……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好不好啊?!阿承,你說話啊!」


    徐雲承含著笑撫過他的發頂,道:「從前我擔心重蹈覆轍毀了你我,故而冷臉扮惡人,扮到最後卻還是將你我皆給毀了。」


    徐雲承眸子裏皆是說不盡的酸楚,他再笑不出來,隻念道:「我們都錯了,憑江,人生若隻如初見的滋味我也是頭迴嚐。如今我們皆需一段光陰平復那躁動的情緒,平復那放手的不甘,平復那空缺,但是都會過去的,憑江,這些都會過去的。」


    燕綏淮哭得稀裏嘩啦:「怎麽會過去,不能過去……」


    徐雲承將他拉起來不由他再跪,隻還伸手捂了他的唇,抬眸道:「你是燕氏長子燕憑江啊,從小至大都是何等的天之驕子。你莫要為了那般摸不清看不著的東西,把自己的頭埋入塵埃。你站立如鬆,該是擎天,沒必要俯身陪我打滾,沒必要為了個過客糟蹋了前程。」


    「我一輩子都放不開的,你莫要拋棄我。阿承,你聽我說,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你看看我,我在哭啊,阿承!」


    徐雲承晃了晃腦袋,嘆道:「你還是半分都沒聽進去。」


    燕綏淮的哭腔繞在徐雲承耳畔,可徐雲承卻像是打定了主意,麵上未顯露出絲毫的動容。他瞧著徐雲承麵色不改,胸腔裏頭的心跳仿若震天雷,那許久未犯的耳鳴忽如喧天般轟地在其耳畔炸響。


    燕綏淮淚流滿麵,趴在徐雲承肩頭嗚嗚地哭。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勉強將那些斷斷續續的字詞咬住,拚湊出不甚連貫的字句:


    「阿承,我已好些年沒於人前掉淚了……我也不是總哭,阿承。」


    耳鳴著實難忍,到最後就連冷汗也從額上滲出,他攥著徐雲承的手捂住他的耳朵,嗚咽道:「阿承……耳朵……好吵!阿承你、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徐雲承心如刀絞,痛心之餘竟有了絲冤冤相報的快意。


    ——你要我救你,你又何曾救過我?我的頸子上環著你的指印,身上落著你的齒痕,那些東西好容易才散盡,你如今雲淡風輕了,可我心裏瘡痍要如何平?


    徐雲承瞧著他,心中寒冰終還是被那滴落的淚融了個徹底。於是他將燕綏淮的腦袋掰正了,又牽住那人捂耳的指,領著他將指腹緩緩落在了翳風穴上,道:


    「阿淮,這迴可得記住了。」


    燕綏淮含淚甕聲甕氣地問:「是最後一迴了?」


    徐雲承動作輕柔,纏繞著的長指交換著彼此的溫度。燕綏淮闔了眸子,徐雲承見那人的眉頭漸平,道:


    「我極少求你,縱然求了,你也未必答應。然而這是最後一迴,你便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我罷。——咱們別再見了罷?」


    燕綏淮不願迴答,隻抽出手去將徐雲承擁於懷中。他闔上了唇默默淌淚,聽不著哭聲,像山頭被雨淋得濕漉漉的鷹隼。


    燕綏淮嗅著徐雲承身上二人共調之香,哽咽地問他為何還不改。


    徐雲承牽不動嘴角,隻道:「習慣難改,更何況我本就喜歡。」


    「你喜歡過往一切,獨獨漏了我。」


    夜合該是安靜的,寅時下了場雨,叫這城裏頭又變得有些吵鬧,連雞鳴也聽不清。燕綏淮淚如雨下,比天公澆下的瓢潑大雨還更像是無窮盡。


    燕綏淮聽話,後來再也沒去尋過徐雲承。


    第138章 烽謝營


    雨來得急,去得也急,不出多時那雨便停了,蒼穹也透出了微光。徐雲承作別了燕綏淮,一徑投西而去。馬兒連跑十餘日,終於越過了李王封地到了烽謝營。


    「徐監軍!」


    此處的雨初停,濃雲散不去,天還是蒙蒙亮。徐雲承離烽謝營那轅門還有段距離,眯著眼隻看見遠處晃動著一團模糊東西。


    待馬跑近了些,他才終於瞧清——原是那楊亦信在同他招手問候,怕他看不見甚至還踮了腳。


    徐雲承打馬近了,調笑道:「元戚,你眼神真好,隻是我眼神差些,你踮腳也是無用。——幫我拎拎包袱,我下馬。」


    「行囊是該給我,」楊亦信接過包袱,扯住轡繩問他,「隻是你這會兒下馬幹嘛呢?還有好長段路呢。高馬貴人,該叫營裏的漢子都好好瞧瞧我們這京城來的漂亮大人才是。」


    「怎麽能用漂亮來形容男人?隻饒你這迴。」徐雲承淡笑一聲。


    楊亦信不以為意:「漂亮就是漂亮啊,阿溟也漂亮,沈氏雙子也漂亮,九尋也漂亮……女兒家漂亮,男兒郎也能漂亮,漂亮就是漂亮。」


    「是是是,放我下馬罷,」徐雲承笑笑,推辭道,「甫進營就用鼻子看人,來日恐怕沒人敢平視我了。」


    「當心點兒,把馬蹬踩穩咯!」楊亦信攔不住,便扶著他下來。


    然徐雲承剛踏進兵營便覺得營中士卒投來的眼神很不尋常。他略略瞧過一遭,見他們個個身形魁梧,且生了不少刀疤,便開口問道:


    「元戚,聽聞烽謝營募新兵之事全由你一人操辦。可自你接手後,這烽謝營該是沒出過兵的才對,怎麽他們身上都落了不少疤呢?」


    楊亦信撓撓頭,道:「不瞞你,這些士卒原來皆是鼎州罪不至死的犯人。他們多數是因著衝撞了惡官,被陷害入獄的,在囹吾當中受了不少私刑。當年陛下即位,大赦天下,這些個人兒沒有地方去。我瞧他們可憐,便挨個把他們收了,親自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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