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兄但說無妨。」


    「把你拉來北疆合該叫你進悉宋營的,我好歹是這悉宋營前當家的兒子,要把你這麽個人兒安插進去,再給戴一個不小的頭銜不算什麽難事。隻是你大哥如今任職悉宋營,那不知依附了哪位大人物的燕憑江亦在悉宋營,隻怕將你送進去不知會招惹多少麻煩。」


    「在下也曾作此忖量。在下不貪功名,全聽陵兄安排。」


    宋訣陵的長指把紅木桌叩得很響,他笑道:


    「近來在這鼎州時常能瞥見秦人身影。雖說是因著逢宜公主和親,魏秦將邊關放鬆了些,重啟互市,但那些個秦商進了魏卻並非漫無目的地散居。他們雖不是總往鼎東和鼎中走,一月裏頭卻總有那麽幾次往這兩地跑。本來像他們這般的商戶,縱然不往四處跑,有求者自會來的,他們這般,恐怕其中自有古怪。」


    宋訣陵請他吃茶,那人卻把頭搖了,隻道「聽來確實奇怪。」


    「宋府私養了三百精銳,散於鼎州四處,從前二百由我親領,一百由欒姓二人與俞姓分領,今兒我將我手中精銳分你少半,就勞煩你領著他們去將此事給我查清了。」


    吳慮抿著唇,有些猶豫,他道:「在下當真能勝任麽?」


    宋訣陵帶著一點關切口吻道:「我知你自打當年起便不再行殺人事,但你自幼跟隨江師叔一道精進武藝,這事兒我倒是一點兒不擔心……值當擔心的隻有來日莫要直撞你大哥和燕憑江。」


    「大哥……」吳慮喃喃自語。


    這吳慮生了很木的性子,平日裏頭情緒沒甚起伏,隻是他這般深邃長相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情動,今兒眉間那麽一點細微的蹙動,已托盡了他心底的愁。


    宋訣陵自顧道:「我已給你尋好了住處,就在城南。那地兒表麵上是個肉鋪子,你平時不需拋頭露麵,隻從精銳中挑個年紀輕,嘴皮子又快的當作門麵,你吩咐他自稱學徒與你同住便是。」


    吳慮垂頭應了。


    鼎州春似南疆冬,白皚皚的鼎中城裏縱不飄雪也少不了風的鞭打。忽而疾風來,吹得那扇沒闔緊的書房門大敞開來。吳慮沒移目而觀,餘光卻盡是逼人的黑。


    他略微瞪大雙眸,終於旋身去瞧——六十餘位身著黑衣者正半跪院中。


    宋訣陵笑聲朗然:「今兒起,他們生死便全仗你了。」


    吳慮怔怔瞧著,半晌過後也跪下,卻不是對著宋訣陵叩拜,而是把頭朝向那群壯士,朝向外頭暗淡的天幕,磕了個響頭。


    第121章 山私塾


    魏·坎州


    冬天太冷,辛幫主拜託沈長思辦私塾的事拖到了翌年春。眼看著冬去春來,春漸深,寨中人皆在春耕,獨他沈長思在那些個書簍子裏紮著,搗鼓許久總算把私塾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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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初三。


    這寨子裏頭的書多是搶來的,不幹淨,沈長思拿到手的大都沾了血。那些個暗紅色的東西也許灑在書封上,又也許在發黃的內頁裏頭濺開一朵花,有的薄薄一層,有的粘得書頁翻不開,或是把字給全部糊上了。


    今兒沈長思手上這本也不例外。


    沈長思翻到那頁時,見那頁的字兒都被血蒙住了,隻見怪不怪地用指把書頁捋平壓下去,接著念書文。


    這私塾內就坐了五個學生,四個八九歲的孩提,隻有一位個頭竄得老高的,今年十七了。那人兒趴在桌上打瞌睡,放堂後別的孩子已歡天喜地跑山野裏玩去了,他還在那兒紋絲不動。


    「砰——」


    沈長思拿戒尺往辛莊明案上敲,正正敲在他的耳邊,差點沒把他給震聾了。那人迷迷濛蒙地仰起腦袋,眸子裏還罩著層水霧。


    沈長思笑眯眯的,擺出一副親切姿態問:


    「少幫主睡得香嗎?今兒已放堂,您留這兒可還有事嗎?」


    那人登時羞紅了臉兒,不知為何解釋起來:「今兒我一大早便跟著我爹去巡山,睡得少了……你把書借我抄抄,我晚上迴去自個兒學。」


    「哦?不給——」沈長思說著就踮起腳來把書向上伸得老高。


    「那些書說到底皆是我家的,你憑什麽不給?!」少年急起來,怒意也不知掩,一拍桌就站起來。


    他如今個頭拔得已快挨著沈長思了,要奪來倒也不需費多少功夫,隻是沈長思本就懶得同他爭,逗他兩三下便把書拋給了他。


    他沒接穩,書頁隨著涼春風亂飛,叫裏邊的亂景全泄了出來。


    大片大片的血跡,哪能瞧清什麽字?


    沈長思見他吃癟模樣,聳了聳肩,道:「我都說不給了罷?給了又有什麽用?」


    「這血……」


    沈長思見辛莊明盯著他打量,便將雙手一展,笑道:「你先生我好著呢!置於這血如何染上的,你得問問令尊啊!」


    這血既濃又多,不知那些個人兒死時身下是何等的血流成河。


    辛莊明皺了眉,他咽了咽唾沫:「你是怎麽念的……」


    「腦袋不裝這些東西裝什麽?」沈長思說著歪了歪頭,戲謔道,「怎麽辦呀,我們少幫主?你奪書不成,要把你先生的腦袋也摘下來嗎?」


    辛莊明又羞又惱,罵道:「誰說了要取你腦袋了?!又是誰準許你自稱我先生的?!」


    沈長思還是環臂胸前挑眉笑:「沈某不是你先生,難不成你是沈某先生——適才少幫主光忙著去同周公私會了,一點兒沒聽今兒先生我教了些什麽,來罷!先生念給你聽,你提筆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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