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人長個頭了?」


    「哪跟哪兒?我這個頭自及冠時起便沒再長了。」付溪道,「侯爺從前光盯著二爺瞧,沒看我了罷?」


    季徯秩沒矢口否認,隻道:「對啊,二爺長得太好了,叫您這般好的人兒都黯然失了色,下迴您要出去耍,找個壞一點兒的襯您,別找那般俊的了。」


    付溪摸著下巴,咂咂口舌:「有道理。」


    季徯秩應付笑了聲,又要走。


    「侯爺怕我嗎?怎麽老要逃?我又不同您聊您和二爺床笫之上誰上誰下。」付溪又把腿伸長了些,攔著人不叫走。


    季徯秩聽了那些混帳話也還是波瀾不驚,隻淡定道:「無妨,縱然您問,答不答還是我自個兒的事兒。再說我和宋將軍他又不熟,枕席之間聊的也是兵營雜事。」


    「真躺過一張榻啊?」


    「大人您是真聽不懂人話吶!」季徯秩抬指虛虛點在付溪的胸口,眉眼彎彎,笑意卻是空的,有些瘮人。


    付溪勾住他的指尖,很快又識趣地鬆了,道:「……成,侯爺說不熟那就不熟唄……那聊聊付家女婿唄?」


    付家女婿?


    許未焺?


    「什麽?」季徯秩蹙著眉發問。


    「邊走邊說,站在人家府前說話怪不像樣的!」


    「你穿著那身紈絝皮太久,整個人兒瞧來才最不像樣。」季徯秩見下人牽著霜月白來了,抬手示意他們把韁繩鬆了,用手在唇邊打哨把那匹白馬喚了過來,「我沒功夫同你敘舊,你麻利點給嘴皮子裝飛輪。」


    「那我說了啊?」


    「侯爺您……想不想當付家的姑爺?」


    第104章 八月雪


    當他娘的姑爺!


    許未焺如今被貶作男寵,和付家婚事那是徹底吹了,心裏不知該有多難受,他這當兄弟的如何能上趕著去奪其所愛?


    季徯秩恨得牙癢,卻也隻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冷笑,道:


    「禾川,發瘋發到我頭上來了?」


    季徯秩毫不給他留情麵,抬腳就要走,那付溪上前攥住他。季徯秩抬臂揮手,竟沒甩動。


    他吃了一驚,順勢迴身過來,慍怒道:


    「深藏不露啊,付大人?沒想到不耍瘋時還挺斯文一個大人,竟會武?」


    「不過一點皮毛,哪敢班門弄斧?」付溪笑笑,「侯爺謙虛,不比侯爺當年折下官腕骨時嚇人。」


    「大人跟宋將軍玩了那麽久,還怕我狐假虎威?」


    「金剛怒目到底不如菩薩低眉。」付溪鬆了手,在季徯秩手腕處留了一圈紅痕,「侯爺,溫柔點兒罷,您今兒這般太刺人兒了。」


    付溪喉結動了動,把輕佻的語氣擺平道:


    「許付倆家婚約如今作廢,叫阿荑留在京城下官實在放心不過,再加上許寧溫和阿荑那麽一段故事,下官實在憂心來日皇上會對她不利……如今世道下官已是再顧不得所謂貴賤,侯爺若是準了,您要阿荑做大做小,下官皆恨不得千恩萬謝。」


    「禾川,」那季徯秩的嗓音清清朗朗,麵色卻是凝了層寒霜的,「你是病急亂投醫。」


    「下官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往前下官隻敢略微逗逗您,便抬腳躲得遠遠的,不敢招惹……如今京城風雨飄搖,阿荑她身子弱,不堪重負。下官這無賴,滿不在乎地跪天跪地,隻有今兒是誠心誠意地跪到您跟前。」


    「付禾川,」季徯秩道,「你是付家子,付姐姐亦然,季家走至今朝,憑的就是個無欲無求。我不情願攀你付家那高門。」


    「如今付家沒落,侯爺從這繾都九家裏邊擇了我家,還算是老實本分。」


    敲梆聲響著,漸漸近了。


    季徯秩正愣著,被那付溪猛地攥住手往巷子裏鑽。他不知為何沒掙紮,隻拋下了侍從和霜月白,隨著付溪跑。他們避開了敲鑼執梆的更夫,又躲開了那些履行宵禁之責的金吾衛,拐七扭八進了條死巷。


    付溪停了步子,鬆開季徯秩的手隨即掀袍跪下。冰冷的雪受暖很快便融了,滲進他的衣裳凍得他發抖。


    他禁不起這般寒,唇色本就淡,這會兒還泛上了紫。


    「你這是逼我,不是求我。」季徯秩扯住他的披風要把他拉起來,可那人死拗著不聽人話,季徯秩見狀冷淡道,「付禾川,錢財權我樣樣不缺。如今亂世,男兒膝下再無黃金,你跪我,不過磨磨你的膝蓋骨,我緣何幫你?」


    「昔日阿荑她在宮中充當眾皇子玩伴,你也在那兒,如今就當顧念往昔情分……侯爺,下官給你個任意驅使的機會,隻求你能把阿荑帶去稷州。」


    「你糊塗!多少人盯著我,我那兒又豈為安巢?再說……再說……我……」


    季徯秩那長睫微攏,逐漸與它被月光晃出的影兒融在一處,他把眸子闔緊了,掐斷了話語。


    「魏九道無安巢,稷州已最是安寧。下官有倆條命和半條命。阿荑活著,下官雖死猶活,阿荑死了,下官活著,雖生猶死。」


    「我不是個心軟的。」


    「下官明白。」


    「那你如今這般……究竟是為了什麽?!」


    寒風唿嘯,打在人身上像甩了條鞭子。季徯秩深吸一口氣,抬了抬腳尖,把落在靴上的雪皆給抖了下來。


    「侯爺,你聽,」付溪仍舊跪著,「你聽下官說……」


    「巽州最近遭了雪災,那雹子拳頭般大,可嚇人。那兒的牛馬羊被砸死了許多,苗稼亦凍死一大片。冷啊,南遷的大雁都凍死了……真真是連隻鳥都活不了,人就更別說了……侯爺您說,這爛攤子誰能收拾好?人禍勉強能應對,可麵對這天災誰能想出什麽好辦法?這冬還不算開始,卻已是這般難捱……那伏居巽州的賢王柔懦寡斷那麽久,今朝竟親自跑來京城求皇上賑災……走投無路啊……您猜怎麽著?皇上的迴覆竟是留他在這兒吃立冬宴!真真是皇恩浩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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