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你演的可好。」江臨言坐在他們安頓好的竹樓窗邊吹冷風,還不忘給他徒弟嚐點甜頭。


    「讀閑書還是有點用處。」沈長思在他腳邊坐著收拾行囊。


    「哦?什麽書能讓你學了這般本事?」


    「《侯府夜會宋郎》。」沈長思將那些衣裳疊好,整整齊齊地摞在一旁的椅子上,「您都不知裏邊的宋落珩和季況溟的密事有多有意思。」


    「那可是本好書。」江臨言笑道,「我在京城那會兒偶然得了本,匆匆瞧了幾眼,言辭故事實在不俗。」


    「是罷?那本野誌賣得可好呢!若非贈給了宋落珩,我還想拉出來再拜讀一二。」


    江臨言壓低身子,伸手去把沈長思的腦袋拉近了揉,他力氣大差點沒把沈長思給摔在地上可,隻是他對此毫不自知,隻道:「這有何難?你這麽喜歡,待下了山,師父給你再買本。」


    沈長思任他摟著,又從他師父的話裏嗅出絲認真滋味,試探著問了聲:「師父您知道我不是斷袖的罷?」


    江臨言不說話,隻是有些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沈長思著急起來:「師父,我真不是斷袖!真不是!我……我隻是喜歡讀點雜書!」


    那沈長思怕外人聽見,隻能壓著聲著急地低吼。可江臨言這會兒是聽不見話的江臨言,隻是哼著歌兒收拾行囊,留他徒弟在那兒欲哭無淚。


    第098章 狗崽子


    寒風打進來澆在江沈師徒倆的皮肉上,天太冷,那從被褥裏探出的腦袋被凍著了,終於轉了轉。


    二人皆沒有著中衣入睡的習慣,夜晚山裏風大,那竹窗沒闔緊,被吹開灌進了不少冷風冷雨,以至於後來二人都是把腦袋縮在被褥裏睡的。


    江臨言坐起身來,將指插進沈長思的軟發裏邊亂揉一通,也不思慮這般會不會打擾到他徒弟休息,隻是覺著他徒弟睡相可愛,就這麽隨性伸手做了。


    覺著一郎君可愛,奇怪嗎?


    不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那倆徒弟最是惹人疼,可愛是應該的。就算以後他們老了,變成倆個小老頭,在他眼底也是可愛的。


    江臨言下榻,踮著腳去闔那被冷風吹開的窗子,向下恰好望見那虯髯漢子——這寨子的三幫主,這會兒已整裝待發,指揮著些人推著一車東西不知上哪去。


    蓋著厚布的東西露出些邊角來,銀閃閃的。


    「呦嗬,火銃。」


    他拿手臂撐著臉兒,打著嗬欠往下瞧,生怕別人瞧不見似的,可他們忙著整理兵器確乎是沒注意到樓上還有個窺視的人兒。


    他懶懶地瞧著,見人快走光了這才把窗給闔緊了,爬上榻去將被風凍得發涼的手顫著伸到他徒弟的頸子上暖,哼一聲「心肝兒喲」,又補起覺來。


    在他眼裏,天大的事好像都不算事兒。


    沈長思的頸子上被他師父壓了隻手,睡著睡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秉著尊師重道的原則,他當然不能像他師父待他那般放肆,醒來時僅小心將他師父胳膊給挪開。他這動作既輕又慢,怕的是把那人給吵醒了,那人使出百種花樣掛在他身上,不叫他走。


    他替江臨言掖好被角,用被褥把江臨言裹得嚴實得像個蟬蛹,隨後稍加梳洗便出門拜會那二幫主去了。


    那二幫主慣常早起,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吃茶。外邊的嘍囉見沈長思這桃花郎君一大早便披著風雪來了,有些訝異,倒也還是敲門請示了那二幫主一番,很快便放人進去了。


    那二幫主給他遞了杯茶,沒問他來的緣由,寒暄一二後先單刀直入地問他,可是當真是愛慕江臨言嗎。


    「嗯——」沈長思不假思索。


    「這條路不好走……我雖無偏見,但攔不住這寨子裏的其餘八千人,你們呆在這兒又能討到幾分好呢?」


    「小人不過戀慕師父罷了,便怎麽算擇了條苦路呢?不過沒關係,這兒已較山下好上許多。小人雖在這山上呆了僅有三日,但山上人多數對事不對人,我先是個好人之後才生了那般有悖人倫的癖好……可山下人是對人不對事,我先是爛人,因而才生了那般癖好,被打被罵皆是活該。二幫主,這已是天上地下了,不是麽?」


    「你心倒是寬。」


    「你過來——」


    那二幫主朝他所坐的方向攤開了掌,沈長思識趣地跪在他麵前將臉貼上了他的掌心,那二幫主笑道:


    「他們都說你生的好看,可惜我這眼睛瞎了,不得一睹你顏容,委實好奇。」


    他把手覆在沈長思的臉上,撫過眉骨鼻樑眼眶唇,竟真把他的輪廓描出了個大概,他笑道:「濃骨秀皮,果真漂亮。」


    沈長思直起身來,笑道:「小人不過平常姿色,二幫主謬讚。」


    「你還是莫要謙虛了罷?我年輕時候手上不知摸過多少好皮囊好骨色,你這般好的,也才第二迴見。」


    沈長思笑道:「那就多謝二幫主誇獎。」


    「江壹,你聽著這山上不是每個人都生了個好性子,但大家皆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久了皆如遠親近鄰,你姿容性子皆是上乘,莫要過多在意些閑言碎語,有我給你撐腰,不會叫你受太多委屈。」


    「二幫主如此善待小的,實在叫小的受寵若驚……小的可否鬥膽問一句緣由麽?」


    那二幫主手上捧著個簡陋的湯婆子,薄唇啟了又合,良久才淡淡笑笑道:「緣由麽?緣由皆在前塵中,可惜前塵太遠咯!自打我瞎了眼後,萬事皆仿若打翻了盛滿墨汁的硯台般,那麽一潑,全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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