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言再見到他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領著江臨言上了馬車,這才道:「這山位於坎州北,我把營地遷到了坎州南邊一塊地兒,那兒人少,若非專程往那兒去,估摸著沒什麽人知道那兒新修了個兵營。」


    「行。」江臨言盯著沈長思的臉兒瞧,又摸了他的臂膀一把,半天才吐出一句,「長思,你過幾天去把臉兒曬一曬,把身上那些硬肉減一減,這大半年你就跟著我姓江。」


    第087章 山野醫


    楚國·衡京


    正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這青樓裏邊湖翠天碧的。眸子瞧著的美,鼻子嗅著的香,人在其中飄飄似入夢。


    易緒被齊燼連拖帶拽地弄迴了那人在這兒訂的廂房裏頭。他渾身酒氣,好似在酒缸裏頭泡了一晚上,瞧上去醉得很是厲害。


    他這會兒正醉著哪裏懂什麽叫憐香惜玉,扯著易緒胳膊便把人家往他屋子裏推。


    易緒低聲抱怨了幾聲,但他一點兒也沒有手下留情,直直把那人往門上猛地一撞。


    木門吱呀亂叫個不停,裏邊的兩個人兒卻全然無聲。


    齊燼迷迷濛蒙地盯著易緒瞧了好一會兒,終於折膝跪在他麵前,握著他的手懇求道:「阿緒,別拋下我好不好?」


    「起來。」易緒伸手去扶他,「齊長軾,你這不是醉了,是瘋了。」


    可他像是聽不懂話,隻委屈地抬頭盯著易緒瞧。


    然而齊燼目中難掩的半點清明被易緒逮著了,所以他冷下臉來:


    「齊長軾,我可不是你養的那些阿貓阿狗。你跟我演什麽?」


    齊燼聞言仍舊沒有太大的反應,像是鐵了心要裝醉。易緒盯著那埋在他腰間的腦袋,思緒飄向了初遇之日。


    易緒本名並非如此。


    那是齊燼親自給他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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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


    魏楚邊疆。


    魏楚兩國於邊疆開戰,楚國憑藉燒林一計叫魏軍大吃敗仗。在顧氏二將雙雙殉國之後,楚國以偷襲等暗招清剿魏剩餘兵力,逼得魏軍倉皇北逃。


    又過了不久,魏邊關顧泉關遭楚軍攻破,楚軍勝利在望。魏軍的徹天哀嚎飄不進這楚軍兵營,那裏頭流出來的皆是歡歌配笑語。


    顧泉關破,楚軍也知深入魏再難討到好處,便打算見好就收,隻留了齊燼一路稀疏人馬善後。


    然而,魏主將之一的賀玨逃迴魏後搬來的是由宋訣陵帶領的一支可怖援兵。


    起初齊燼還不以為然,見了宋訣陵還以為是個長得漂亮的繡花枕頭。哪知那從未在沙場上拋頭露麵的宋訣陵拿起劍來殺人來眼也不眨,二人周旋兩個時辰,齊燼竟先敗下陣來。他兵力本就不敵宋訣陵,再加上腹部中劍,隻能在餘兵的護送下隻身栽進山林中。


    山裏夕陽墜的慢,可再慢也攔不住山野間蠢蠢欲動的野獸。


    他靠在一棵老樹後,腹部的血像是河般流,他勉強拿手掌覆住傷口,可除了將手染成瘮人的血紅色之外也沒別的了。


    林子裏狼嚎陣陣,其間還雜著其他野獸的吼叫聲。他當然明白,如今就算他能勉強撐住不被魏軍發現,這林子裏食肉的野獸也絕不會饒了他。


    大業未成,他卻將於英年隕落,天命不公何至於此?


    滿腔恨意無處發泄,他隻能將五指狠狠紮入了布滿硬石泥土之中,叫他的指尖滲出了一點又一點血珠。這點兒疼痛掩不住腹部那個大窟窿帶來的劇烈痛意,那兒血流得又快又多,令他的眼皮愈發沉重起來。


    快入夜了,山上的風更涼了些。


    飢腸對寒風,他已沒了力氣去思量此刻他若是闔了眼是否還能盼來再度睜眼之日。


    雙眼閉上又睜開,到最後他終於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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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山野之中沒了萬家燈火點綴,雖有蟲鳴伴獸吼,但與人間煙火比較起來還是顯得冷清蕭瑟了許多。


    齊燼失去意識好長時間,再睜眼時他沒瞧見麵目可憎的野獸不說,身子亦沒沾上半分露宿山野該得的滿身寒露。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溫暖舒適的木床上,身上蓋著有些塵味的被褥。


    他微微弓著背起身,瞥見自己傷口處已敷上了一團藥草,被幹淨的布條裹著。


    他正疑惑,歪了歪腦袋瞧見不遠處背朝他坐著個布衣郎君。那人正忙著搗鼓柴火,一點兒也沒注意到他醒了。


    那郎君身材高挑,披著條粗麻製成的布衣,好像還不大合身,露出了一截脖頸,月光似的白。


    齊燼小心地伸手往旁邊摸了一摸,夠著了自己的佩劍。


    那人還在不住地往爐灶裏添柴火,聽聞身後有些許動靜,以為是床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兒醒了,便悠閑迴身瞧了瞧,哪知一把近在眼前的沾血刀卻把他的腦袋逼得連連向後仰。


    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齊燼瞧清了那郎君的臉兒。


    淤泥養青荷,山門向來多出清麗佳人。那人的麵皮是玉白的,雙唇亦是被山野之中的泉水滋養得水潤的。


    若這張臉蛋為詩為畫,那用「雅致」一詞來形容再合適不過。那人麵上皆是如一的素淡顏色,眼睛也似古畫那般恰到好處的往上勾,一身清清冷冷的古韻,若非一襲布衣,簡直像是大戶人家滋養出來的美兒郎。


    可是這身衣服倒也說不上不襯他,畢竟那素衣往他身上這麽一穿,更襯得他麵龐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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